鹰山机场飘起雾状春雨,看似星星点点,不经意间跑道、塔台和塔台前的那面飞行蓝旗,都被淋得湿漉漉的。停机坪上,地勤人员忙着给十多架返航的中型运输机盖上蒙布。
滑行道一侧的空地上,趴着一辆摔变形的伞兵突击车。罗东雷顶着雨雾冷峻如铁地站在车上,注视着衣衫破烂、满面尘污的先遣伞降突击群官兵车前列队。
最后一架运输机降落,缓缓滑行过来。
舱门打开,鱼贯走出王山虎和他的一排。中尉王山虎神气得跟中将似的,站在舷梯上朝突击车前的队伍挥挥手。忽然他发现那里气氛不对,忙收回胳膊,扭头命令:“快,跟上!”
副营长见一排跑步入列站好,队前吼了一嗓子:“立正——向右看——齐!前后对齐了。向前——看,稍息,立正——报告副师长,先遣伞降突击群集合完毕,请指示!一营副营长李寿松。”
罗东雷:“王山虎,到前面来。先给大家说说,你是怎样把全排始终攥成一个拳头的?”
王山虎走到队前,毫不谦虚地说:“我们的基本经验归纳起来三条:心中有地形,脑子有任务,眼里有排长。因此,即使遇到每秒十五米的沙尘暴,伞降散布面积大一些,我们也能迅速收拢,形成打击力量。”
罗东雷冷着脸,“很好!李副营长,你也到前面来说说吧,为什么同样一场沙尘暴,身为先遣伞降突击群最高指挥官的你,却当了光杆司令,一两百号人官找不到兵,兵找不着官,满世界放鸭子,你不觉得荒唐?”
李副营长满脸是水,分不清是雨是汗是泪。他跨步出列,“荒唐!”
“你不感到羞愧?”
“羞愧。部下无能,请求处分!”
“仗打成这样,我当然要让你长长记性。你明天就到一排去见习,放下副营长的官架子,老老实实地向王山虎请教怎样当好基层指挥员。”
李副营长夸地一个立正,“明白了!”
罗东雷接着点名:“侦破队长呢?你是老问题了,喜欢动胳膊动腿,就是不爱动脑子,所以兵也让你带得二乎乎的,一点敌情观念、防范意识都没有,竟然大摇大摆地跟人家放羊的擦肩而过。”
侦破队长嘟嘟囔囔地辩解说:“他们没想到一个放羊老汉也有手机。”
罗东雷喝道:“信息社会,汉州城里炸臭豆腐的老太太腰里都别个摩托罗拉,放羊老汉怎么就不能有手机?说你们遇事不走脑子一点都不冤枉。我告诉你,突如其来的沙尘暴固然是此次绊马河失利的重要原因,但关键是你的两个队员行踪暴露,被第33机步师提前判明我们的空降企图,利利索索地打了我们一个反空降。换句话说,我罗东雷指挥的千余人空降突击行动,被一个放羊的老汉挫败了。这简直就是笑话啊,可是这玩笑我开得起还是你开得起?”
侦破队队长气短:“都开不起。”
“既然都开不起就都要受到惩罚。”罗东雷指令,“王山虎,你负责组织部队登车返回。李副营长,你带侦破队和先遣群排以上干部,给我把这辆摔坏的车推回营区,没多远,还不到十里地。”
雨笼四野,山朦胧水朦胧路也朦胧。
坐在“猎豹”里的杨昌明和曹百原看见先遣群的连、排长们时,相距不过百米,就见突击车跟个多脚怪物似的从蒙蒙烟雨中拱了出来。望着那些衣服被雨水浸透的校尉官们疲惫而沮丧地推着伞兵突击车走过来,曹百原有些夸张地叹了口气,“唉,这回咱们虎师人可丢大了,绊马河折了这么一下子,部队情绪三年缓不过劲来。”
杨昌明嚯嚯一笑,“没那么严重,部队受点挫折未必是坏事,有时还能转化成一种激励。”
曹百原摇摇头,“激励?政委,我可没你那么乐观。这事儿说到底是老罗这人不听劝啊,他如果听我的,请求避开沙尘暴,延时空降,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就什么责任都没有。可他傻大胆,不但冒着沙尘暴把先遣伞降群投下去,还想让第一突击群强行机降。看着挺明白的人,怎么这么糊涂?政委,现在上上下下可都有反映啊,说国防大学的高材生也不怎么样嘛。”
杨昌明不悦,“老曹啊,这种时候一不要推诿,二不能埋怨,你和罗东雷都是副师长,两个副师长的关系天生就很微妙,很容易受伤害。再说,虎师从没搞过这么大规模的空降,出现意外是难免的。但不管受到多大的挫折,我们师的班子不能乱。”
曹百原忙说:“这我懂,这我懂。”
杨昌明交待:“刚才接到通知,这次军训练会议和演习总结两个会要合到一起,放到我们师来开,老曹你来筹备会议。”
曹百原推辞说:“政委,演习是老罗指挥的,我筹备不太合适吧?”
杨昌明说:“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东雷还要准备演习总结材料。”
2
春雨中的汉州火车站广场上,各色花伞像雨中拱出了遍地的彩蘑菇;喇叭里传来女播音员的通报声,在雨中湿漉漉地颤动着:“旅客们,北京至汉州的特快旅游列车已经进站,停靠在一号站台。北京至汉州的特快旅游列车已经进站……”
一个颇有几分丽质,佩带少校军衔的女军人撑着把雨伞,穿过车站广场熙熙攘攘的人群,匆匆走向出站口。
她就是K军空降兵研究所研究员方也虹。
方也虹还没到出站口,旅客已像过闸的潮水般涌了出来。她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神情倦怠,戴着副镀镍框眼镜的陆军少校刘放平,拖着个带轮的旅行箱走过来。她迎上前去,瞅瞅他脸色,心疼地说:“放平,还是那毛病?”
刘放平点点头,“认床,躺卧铺上一宿都没合眼。”
方也虹接过旅行箱,“走,赶紧回去补觉。唉,我调北京的事有眉目了吗?”
刘放平说:“两天就通回电话,有眉目我不早告诉你了?”
方也虹满脸不悦地说:“你们设计院办事儿怎么这么拖拉,咱们军的商调函都发过去半年了。”
刘放平一脸苦笑,“半年?跟我一个研究室的梁研究员,你还记得吧?上次你回京探亲我们一起吃过饭。他从少校就开始商调妻子,直到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