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低声说了几句,万历皇帝被张诚搀扶着从椅子上下来,摆摆手出店去了,王通连忙跪下恭送。
临出门的时候,张诚回过头对王通点了点,似乎不是要打招呼,而是另有他意。
等万历皇帝一走,王通从地上爬起来坐在角落,开始苦苦思索,他本就不是厨师出身,现如今已经把当年的存货掏的差不多,想出个新鲜东西来,那要有多难。
王通下午已经不在店里照应,而是在自家的客厅中琢磨,振兴楼的厨子是京师人士,也派人请了过来。
记忆中吃过见过甚至是听过的菜肴和点心一个个的报出来,看看那厨子知道与否,知道的则立刻去除。
到了天黑时分,王通有些绝望了,他知道的很多菜肴点心,不是这个时代本身就有,就是缺少材料根本做不出来,比如说一些需要辣椒的菜,振兴楼的厨子甚至连辣椒这个词都没有听过。
更不要说土豆、地瓜、玉米这些东西,每说出一个词,甚至用炭笔在纸上画出图形来,那厨子都是瞠目结舌。
到最后王通只能垂头丧气的意识到,这些东西应该还没传入到京师,至于所谓的海鲜河鲜,如今京师之中也只有冰冻或者是干货,也做不出什么花样来。
晚饭的时候,马寡妇过来喊王通过去吃,不过也被王通拒绝了,明天拿不出新东西,维持不住小皇帝的新鲜感不说,要是给自己招来个欺君之罪那可就不值当了。
好不容易打开这等局面,就这样放弃实在是舍不得,怎么办。
从窗外传来钟声,这是不远处皇城宫门关闭的信号,也已经深了,王通拍拍额头,给了振兴楼那厨子五两银子,谢过之后打发走了。
王通呆坐在屋中叹了口气,却听到有人在拍门,或许是马寡妇和张世强几个人过来,是不是应该交待下万一的情况,王通有些发愁,看来是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美味馆的伙计佣工在忙碌了一天之后已经回去,店内打扫完毕,冷冷清清,王通过去拿下门板,却愣了下。
门外只有一人,他并不认识,这人带兜耳棉帽穿短襟棉袍,百姓打扮,三十岁左右年纪,一手提着个灯笼,一手提着包袱。
这时代是没什么夜生活的,除却特权阶级之外,夜晚都是宵禁,在皇城附近尤其严厉,这个时间如果不是本地住户在街上乱逛被五城兵马司的巡夜兵丁发现,甚至会被格杀勿论。可门外这人明显不是南街的。
“王大人,外面天寒风大,让在下进去说话可好?”
声音尖细阴柔,王通眯着眼睛看了眼对方脸庞,发现对方没有胡须,这时代男子都要蓄发蓄须,居然是个宦官。
王通心中疑惑,还是侧身相让,把人请了进来,那宦官进门之后,先把棉帽摘下,借着灯笼的光芒看看美味馆的陈设,笑着说道:“白日宫中诸位相约来这里用饭,看个新鲜,沾沾贵气,在下正好有差事错过了,谁想到晚上居然被派过来。”
这人说话说的轻飘飘的,王通心中正烦闷,也不想接话,这宦官拿着灯笼在屋中照了一圈,找到灯火自顾自的点上,然后抱拳笑道:“在下邹义,内官监当差,司礼监秉笔张公公有话捎给王大人!!”
“张公公?”
王通愣了下,他不知道张公公是谁,那中年宦官干咳了几声,有些尴尬的解释说道:“就是白日里陪着皇上来那位公公,是皇上在东宫时候的伴当,现如今司礼监的秉笔太监。”
的确是不知道,偏生大家都一副应该知道的模样,王通说了句惭愧,邹义却开门见山说道:“张公公说,你这边不过是个小饭馆,能有多少新鲜菜式,但能兜住皇上回头就是好的,今晚张公公就是让在下给您王大人送办法来了!”
四十一
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王通禁不住一愣,自己正在发愁的时候,居然就有解决的办法上门。
那邹义回头确认了下门闩已经架上,笑着说道:“皇城根有个好处,就是晚上外面清净,宫里值夜的打更的,闹个不停,睡都睡不安生!”
边说笑边从包袱里拿出了厚厚的一本册子,放在桌上,施施然的问道:“冒昧问句,王大人认识字吗?”
王通遇到的宦官不少,顾客们不去说,几个打交道比较多的,都是宫里的大人物,说话办事带着一股上位者的气派。
眼前这邹义则不同,说话和气,慢条斯理,没有一点的架子,王通却还在糊涂,要帮自己的忙,问认字不认字是怎么回事,不过还是沉声的回答:“字倒是认得,不过认得不多。”
锦衣卫的普通校尉认识字明显是特例,邹义也惊讶了下,随即笑着说道:“那好办许多,张公公特意让王大人细读读这本册子,肯定能琢磨出来什么新东西的。”
册子递过来,王通一看,描金黄底的封面,用朱笔写着标题“尚膳监食档”,看着王通脸上糊涂的神色,和气的解释说道:“这尚膳监食档是宫里尚膳监记录历代天子饮食和宴席的单子,宫内的诸位贵人,天天吃的就是这个。”
只要不在册子上的,那对于皇帝来说就是新东西,王通马上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一时间大喜过望。
皇城夜间宫门关闭,出入必须有几位大太监核发的腰牌,控制的极严,而这尚膳监食档尽管不过是菜单食谱,可也是宫内的机密文档,邹义拿出来也是担了风险,王通大喜之后,连忙给对方施礼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