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分离,可她毕竟还是与他们分离了。父亲,母亲……接下来是他,所有她所爱的人们。
“木兰,再不吃就要凉了。”
她抬起头,笑了笑,却把酥重新放回盘子里。
“怎么,不是一路闹着要吃么?”
她故作无辜,指指肚子,“是他(她)喜欢吃。”
申屠嘉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那样安静而深广,“那为什么又不吃了?”
她微笑,尽可能灿烂,就像那些美丽的蔓延卷曲的花脚,“太喜欢了也不好。”静默半晌,又道,“以后吃不到了,会有多难过……”
他凝视她略带怅惘的笑容,“木兰,如果你不愿意——”
她却毅然决然,“嘉,别对我太好,别让你的好心成为我临阵退缩的借口。”
他正要说什么,忽然隔壁包厢里一阵嘈杂。两人均是耳力卓绝,被动地听了半晌,面色各异。她霍的站起来,而他急急止住她,“木兰,你可知这一去的后果?”
她自然知道,本来是打算安静地道个别,就此离去。可今天若一露面,便是由暗转明,即使最后还是要走,在那之前却需面对那样多的人和事。
可她必须这么做。
申屠嘉看着她,叹口气,“走吧,可是你要答应我不能骑得太快。”
她笑着点头,“放心,同疾风相比,根本就没有‘太快’的马。”
“大个儿”奚斤来找李亮时,他照例在书房。
老远就听到奚斤那破锣嗓子在吵吵,“李亮你小子给我出来!别说‘朋友妻不可欺’,你这么做,对得起木兰吗?”
李亮微皱着眉写完一字,将毛笔轻轻架在砚台上,只是按捺不动。
不一时,那叫嚣着让他出来“比活”的家伙已经破门而入,果然红着眼睛,不住地摩拳擦掌,“来来来,咱们俩大战三百会合,分个胜负高低!”这一番话说得很有气势,见李亮依旧坐着不动,云淡风清的鬼样子,他怒火更炽,“李亮,你还是不是个军人?雪饮剑放在那里都积了灰,你还在装模做样练什么字?”
李亮霍的站起来,永远那样冷静内敛的一个人,说话也带上了三分烟火气,“大个儿,你最好别来惹我!”
他如何还能,如何还能若无其事地料理军务,哪怕只是对着一柄雪饮剑,也只觉得冰冷蚀骨,而心字成灰。那些舞剑当歌,热血沸腾的日子,随着她的离开,都已一去不复返。
奚斤却道,“你不再去招惹牡丹,我自然不会来找你!”
李亮一腔气提在那里,却啼笑皆非,“你说白姑娘?”
奚斤那样火爆脾气的一个人,平时粗中有细,原该发觉李亮对白牡丹的称谓比之自己要远的多,可他这会儿被妒火冲昏了头,只管捋着袖子,“以前是木兰拦着不许,今天我非和你分个高下不可!”这么多年来,战绩上他总是逊李亮这小子一筹。可多次校场竞技,他与李亮都是不分轩轾。木兰主持整个军演,对他屡屡厚着脸皮要求加时赛总是不留情面的驳回,“你们俩要是意犹未尽就一边儿打去,这是联合军演不是格斗场!”他拿她没辙,更拽不动那个“妇唱夫随”的李亮,满腔气力没处使,只耿耿于怀。
她虽是个女子,可他,他们都爱重她,哪怕军衔并不比她低,只是心悦诚服。
他知道李亮怕比他还难过,可断不能容他如此消沉,堕落。对,堕落。难道自己痛苦就可以拿别人来当替代品?牡丹……白牡丹她也是个要强的女子,李亮这样待她,他奚斤第一个便不容!
奚斤这一连串心理变化,怕都写在了脸上。李亮仔细瞧完他,冷峻的表情反而有松动的迹象,说:“好啊,就依你!在哪儿开打?”
就这样放开所有,痛快淋漓的打斗一场,能让他暂时忘却吧?忘却那些他所失去的,尽管从未真正得到。但毕竟她在,他就有个念想,哪怕只是在旁静静瞧着,也是种幸福。爱一个人,本就不一定要得到回报。
只要她在这里。
可她竟然离开了。
他一直知道她要走,去到另一个世界。他想象过万千次,要笑着送她离开,去到真正属于她的世界。他会让自己好,实现对她的承诺。让那些金戈铁马来充实,直到再也挥不动雪饮。逢月下自饮自酌,或者大风刮过沙漠,他会微笑着想起她,想她此时此刻在做什么。他会感到欣慰,因为他知道她也不会忘了他,她会永远记得,记得这里的一切。
可竟是这样的天人永隔。
他不能接受,永不,永不!
李翔收到骁骑营的报告时,冷笑连连,可双眼却泛着精光。他的那些手下深知这位李校尉的厉害,而他岂止是厉害,那些鬼点子花招儿简直层出不穷,等闲常人哪里架得住?
他们好歹是“熬”过来了。
别人都羡慕他们在特种精骑营,却哪里知道这些背后的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