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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第2页)

我亲爱的妈妈,就把这封短信当作是爸爸从法院给我们送来的,叫您带我一起到他的朋友家去吃饭,再商谈我的婚事,这样舅公就会走了,我们也就可以按照我们原来的计划,上博比诺家去。

“先生是派谁给我送这封信的?”庭长夫人急忙问道。

“法院的听差。”冷冰冰的玛德莱娜脸也不变一下,回答道。

就这句话,老侍女便已向女主人说明,是她和塞茜尔一起出的这个鬼点子,塞茜尔实在已经不耐烦了。

“去回话,就说我和女儿五点半钟一定到。”

玛德莱娜一走,庭长夫人便装出和蔼可亲的模样,那感觉就像一个对吃喝特别讲究的人的舌头突然碰到了拌了酸醋的牛奶。

“我亲爱的舅舅,已经吩咐备饭了,您就自个儿吃吧,我们失陪了,因为我丈夫从法院送信来,告诉我又要跟推事商量亲事,我们要去那儿吃饭……您知道,我们在一起从来都不客气。您在这儿就当作自己家吧。您也明白,我跟您从来都是直来直去,对您没有任何秘密……您不愿意让小天使的婚事错过机会吧?”

“我呀,外甥媳妇,我很想给她找个丈夫,可在我生活的这个圈子里……”

“对,不太可能。”庭长夫人不客气地打断对方的话说,“那您留下?我去穿衣服,塞茜尔会来陪您的。”

“噢!我的外甥媳妇,我可以上别处去吃饭。”老人说。

尽管庭长夫人嫌他穷,对他这副态度,让他十分痛心,可一想到要独自跟仆人呆在一起,心里更是害怕。

“可为什么呀?饭菜都准备了,要不佣人们会吃了的。”

听到这句让人下不了台的话,邦斯仿佛受了直流电疗法似的猛地站起身子,冷冷地对外甥媳妇行了礼,去穿他的斯宾塞。塞茜尔的卧室朝着小客厅,房门微开着,邦斯瞧了瞧他前面的一面镜子,瞥见姑娘正疯似的在笑,对着母亲又是晃脑袋,又是扮鬼脸,让老艺术家突然醒悟过来,原来这是一场卑鄙的愚弄。邦斯强忍住泪水,慢慢地走下楼梯:他眼看着自己被遂出这座房子,可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现在是太老了,”他心里想,“世人就讨厌老和穷,这是两件丑东西。以后别人不邀请,我哪儿都不愿意再去了。”

这话何等悲壮!……

厨房在屋子的底层,正对着门房,门常开着,凡房主自家住的房子,一般都像这样,但大门总是关着的:因此,邦斯可以听见厨娘和男仆的笑声,玛德莱娜正在跟他们讲捉弄邦斯的事呢,她实在没想到这老头这么快就走了。男仆非常赞赏对这个常客的这番耍弄,他说这家伙过年时从来只给一枚小埃居!

“是的,可要是他一气之下再也不登门,”厨娘说道,“那我们每年过年也就少了三个法郎……”

“嗨!他怎么会知道?”男仆对厨娘说。

“哼!”玛德莱娜接过话说,“迟早一个样,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到哪家吃饭,都让主人烦,到处被人撵。”

就在这时,老音乐家朝女门房喊了一声:“请开门!”听到这声痛苦的喊叫,厨房里顿时没有一点声响。

“他在听着呢。”男仆说。

“那他活该,再好也不过了。”玛德莱娜回答道,“这个吝啬鬼算是完了。”

厨房里刚才的每句话都没逃过这个可怜虫的耳朵,这最后一句话他又听到了。他顺着大街往家里走,那模样就像是个老太婆刚刚跟一群杀人犯拼了一阵。他边走边自言自语,两只脚痉挛似的直朝前迈,那在滴血的自尊心推着他向前,就像一根麦秸,被狂风席卷而去。最后,他终于在五点钟的时候来到了坦普尔大街,简直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可奇怪的是,他觉得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现在,为了理解邦斯此时回来将给家中造成何等的混乱,这里有必要信守诺言,对茜博太太作一介绍。

第六章 门房的典型男性和女性

诺曼底街是一条一走进去就仿佛到了外省的街道:那儿杂草丛生,来个过路人就是件轰动的大事,街坊都互相认识。房屋全都建于亨利四世时代,那时建的居民区,每条街都按外省的名字命名,居民区中心总有一座漂亮的广场,题献给法兰西。修建欧洲居民区的打算便是这个计划的翻版。世界上的一切总是在不断翻版,包括人的思想在内。两位音乐家住的房子是一座旧宅,前有院子,后有花园;可临街的前屋是在上世纪玛莱区最时髦的时候修的。两个朋友占了它的整个三层。这座分前后屋的房子属于佩勒洛特先生,这是位八旬老人,他把房子让给了二十六年来一直替他看门的茜博夫妇看管。不过,在玛莱区,人们给门房的钱不多,门房很难靠看大门过日子,所以茜博先生除了拿百分之五的房租回扣以及从每车木柴上怞点柴火烧烧之外,还靠自己的手艺挣点钱:他跟许多门房一样,也是个裁缝。时间一长,茜博不再为衣铺老板干活,因为居民区的那些小市民慢慢地都很相信他,他便有了个谁也夺不走的差事,专门为附近三条街上的居民缝缝补补,翻衲旧衣裳。门房很宽畅,也整洁,他在里面隔了一个房间。因此,茜博夫妇被当作玛莱区干门房这一行中最幸福的一对。

茜博个子矮小,由于整天盘膝坐在跟临街装了铁栅的窗台一般高的工作台上,皮肤成了橄榄色,他每天差不多挣四十个苏;不过,五十八岁可是干门房这一行的黄金时代;他们在门房里呆惯了,守在里面,就像是牡蛎缩在壳子里一样,所以在居民区,谁都认识他们。

茜博太太原是牡蛎美人①,经历了一个牡蛎美人不用找便会送上门的各种风流艳事之后,在二十八岁那年,爱上了茜博,辞掉了在蓝钟饭馆的那份工作。平凡百姓家的女子的姿色是不长久的,那些在饭馆门前沿墙坐着干活的女人,更是如此。厨房间的爇气射到她们脸上,脸上的线条全被烤硬了;陪跑堂们一块喝的剩酒渗进她们的皮肤,哪种花都没有牡蛎美人败得这么快。万幸的是,合法的婚姻和门房的生活来得很及时,给茜博太太保住了容貌。她保持着一种男性美,就像是鲁本斯的模特儿,诺曼底街的那些冤家对头说得很难听,管她叫“肥嫂”。她的肤色简直可以跟大块的伊西尼牛油相媲美,像透明似的,很是诱人。虽然她长得胖,可干起活来,谁也不如她麻利。现在,她已经到了那类女人不得不剃胡子的年纪。这不是说她年纪已到四十八吗?一个长胡子的女门房,那对房主来说是秩序和安全最强大的保证之一。如果德拉克洛瓦能够看见茜博太太手执扫帚的那个得意劲头,那他准会让她入画,画成一个贝娄娜②!——

①指专在小饭馆剖牡蛎的漂亮女工。

②古罗马宗教所崇奉的女战神。

茜博夫妇——按公诉状的用语——的地位竟有一天会影响到那两位朋友的位置,这真是怪事!因此,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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