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接着一个,他把五个磁盘中的东西一撮撮加到灯火上。
这些磁盘盛着的物事都不相同。
最后加入的是魔物从和尚身上偷来的东西:它就盛在那空无一物的碟子里一一魔物偷来的,是和尚的一片影子。
阴阳师每在灯火中加上一撮,它就燃烧地更高更亮;当他把最后一点和尚的影子加进去时,焰火升腾,光亮充盈着整个房间。片刻之后,火光褪去,屋千里只剩黑暗。
阴阳师点起灯,欣喜地看到铺在桌上的方巾多了一块难看的污点,就像某种死物趴在年轻和尚的脸上。
他满意地观赏片刻,随即走回床榻,安稳地睡了一夜,没有恐惧。这一晚,他很满足。
是夜,在梦中,和尚站在他父亲的宅邸里。
这似乎还是在他父亲获罪失势,丢掉这宅邸和所有财物之前——他的父亲有很多位高权重的敌人。
父亲向他深深一躬。
在梦里,和尚记起父亲早巳自尽身亡,同样也记得自己尚在人世。
和尚试图把这些都告诉父亲,
但他父亲却无言地示意自己听不到儿子对他说得任何言语。
接着,他从袍服中取出一个小漆盒,递给自己的儿子。
和尚接过彩饰漆匣后,父亲已经消失不见。
但他没有多想,因为这漆匣占据了他的全副心神(不过,在梦中,他似乎瞥见一扇敞开的房门后面狐尾一闪)。
他知道盒子里有些重要的东西,一些他必须要看的对象。
但他想尽办法,也打不开这匣子:越是努力,就越感挫败。
和尚醒来时,觉得心绪烦乱惴惴不安,不禁揣测这梦境是不是某种预兆或警示。
“如果这是场噩梦,”和尚说,“希望摸能把它带走。”
他随即起身,出去打水,开始一天的生活。
第二天夜里,和尚梦见祖父来找他。
可是很多年前,他的祖父就在吃米饼一一一种糯米糕点时噎死了,那时的和尚还在襁褓之中。
他们站在海中一座小岛上,这岛黑黢黢的,比一块岩石大不了多少。他的祖父睁着一双盲眼,眺望人海。飞沫泼溅,海风呼号,海鸟在空中悲鸣。
祖父张开一只苍老的手,展示出一枚小小的黑匙。
他将乎递出,动作缓慢得好像一件机械玩具。
和尚从祖父手中接下钥匙。
一只海鸥悲呜三声,渐飞渐远。
和尚本想问问祖父这是什么意思,但老人已然消失。
和尚紧紧握着钥匙。
他环顾四周想找个和黑匙匹配的东西,但这座岛荒芜贫瘠,空无一物。
和尚慢慢踱过小岛,什么也没找到。
这时,在梦中,和尚觉得自己正被窥视。
他四下张望,可梦中寂寥无人,只有在天空翱翔的海鸥,还有遥远悬崖上的一个纤细身形,和尚觉得那可能是只狐狸。
他醒来时,手里握着一枚并不存在的钥匙,被狐狸注视的感觉仍挥之不去。
这场梦如此逼真。这天晚些时候,凉风将枫树上第一批或橙或红的叶片吹落到寺庙的窄小菜园中,和尚正在那里照料着或黄或白的葫芦。
他忽然发觉自己正环视四周寻找那枚钥匙,这才慢慢想起,在尘世中,自己从没碰过或是见过它。
那天夜里,和尚等待着另一场黑沈迷梦。
他闭上眼睛时,听到屋外有些响动,没过多久使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