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背后有推手?”
“是,臣愚钝。”
木白笑了,他将手中的奏折合起,放到一边,又从桌上捡起一册,递给了内官:“你果然很敏锐,看看这个。”
夏元吉接过,展开一看顿时心惊,这份奏书上清楚写着一份资金流向,其中关系可谓错综复杂,但若是将关键词提取出来,终究离不开布商、钱庄、纱坊、仅仅这三方。
资金从布商流出,通过各种手段经过钱庄抵达纱坊。
真是因为有了充足的资金,大明的纱坊主们才会大刀阔斧得进行了产业升级。
这本不是一件坏事,若是一家两家布商资金有盈余,通过钱庄贷于纱坊,也算正常,但这上头的布商名讳密密麻麻,足有三四十家,要说是个别情况着实勉强。
这分明是一场没有见血的厮杀和围剿。
“你的猜测没错。”仿佛从他的表情中判断出了他心中猜测,木白点了点头:“纺织业一直都是江南地区的支柱龙头产业,在此前数年,无论是蚕丝还是棉布,布料的议价权有泰半都是掌握在他们手中。”
“但近些年来,随着海运、广粤一地近水楼台,能以更廉价的价格购得棉花,加上外贸更为方便,广粤一地开始派人大批量采购江浙一地的布匹,因发现其产量受江浙商户桎梏,便有意将棉花运入山区,利用当地更为廉价的劳动力进行生产,是以江南的议价权正在减弱。”
似是为了方便他理解,木白这段话说的很慢,但他话语中的含义十分明白。
正因为大明开了海贸,将棉花种植的优势从江南一带扒拉走,如今又有了纱坊日渐强势,这才有了察觉到危机的江南商户联合起来,凶性大发,意图通过如今的手段一口气咬死纱坊的情况发生。
作为棉纺行业第一步的纺纱若是被遏制,那么就算有再多的棉花也对布价起不了多大影响。若是真被他们达成了目的,布料的价格或许当真有可能被他们操控。
在如今的大明,布帛本身也是有价货物,能够握住定价权,某种程度来说和把持住粮价的效果差不多。
想明白这一点的夏元吉顿时不寒而栗,先前只是出于同情被无辜牵连的民众,现在他才知道这里头原是一场没有刀光剑影的厮杀。
“殿下……”他有些干涩得开口:“官府要去捉人吗?”
“当然不行,”木白摇了摇头,目前事情的发展还是单纯的商业领域,而且对方的所作所为没有违反任何一道大明令……唔,或许非法集资算一个,但这个界限还是有些模糊,若是官方直接粗暴动手,也容易打击民间资本的积极性。
面对这种情况,就要用魔法来对付魔法。
“你找几个稳妥的人去联系纱坊,为他们彼此牵个线,认识一下也交流一下。”木白单手托腮撑在桌案上,指尖在脸颊上点了点,“他们能联合,纱坊自然也可以。积薄为厚,互帮互助,布坊能有定价权,他们自然也可以。这种事情官方不宜出面,你做得隐蔽些。”
大家都定价的结果必然是一番厮杀,但比起原本的单方面绞杀,如今也算是针尖对麦芒,作为供应链的上下游,总会谈出个彼此都认可的价钱。
你好我好才能大家好嘛。
其实如今这些布商跳得真是太早了,等到日后缝纫机普及开来,对于布料的需求上升,而棉纱的供应又充足,他们自然能回归之前的高地位。
只是如今这么一闹,日后各行各业自会有样学样,长此以往价高可得的市场会被定价机制和产业保护取代,原本可以昂着脖子领头走的布商没有意外的话,在未来恐怕只会被推着走了。虽然都是领头的,但主动和被动的感觉想也知道差的可远。
说不定一个不好,货量充足又有了改造经验的纱坊会绕过布商进行产业升级,在如今织布机倒也不算是很机密的物品,有钱有闲的人买几台回来琢磨一下怎么改进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