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爷爷,我们这就下来!”见装傻无效,木白只能松开手,他轻巧得一蹬柱子借了个力,就从离地三米的高度跳了下来,稳稳落地,比起他的轻巧,朱标的动作就要缓慢一些,他是一格格稳扎稳打爬下来的。
落地后的皇帝陛下还轻轻拍了拍其实并没有沾灰的衣袍,再站定时又是唇角含笑贵气天成的模样。
任何一个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的人绝对想不到在片刻之前,这位奉天殿办公的皇帝陛下在看到气势汹汹来找自己的是父亲而不是儿子的时候第一反应居然是走为上计。
就像没人想到洪武帝居然会连心爱的孙子一起教育一样。
朱标显然深谙安抚老爹之道,就在他爬下柱子之后就同洪武帝他老人家一阵叽咕,片刻后洪武帝的表情顿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就见他用微妙的眼神看了木白一眼,看的木小白背后汗毛倒竖,然后便摆袖收鞭,留下一句“你自己说”施施然离开了。
还没等木白松一口气,刚走到门口的洪武帝忽然一个急转,他深深得看了两人一眼,留下了一个数量恐怖的作业后,便在孙子震惊的目光中迈着六亲不认的脚步再次离开。
莫名被罚抄写《皇明祖训》的木小白觉得自己冤枉极了,爷爷您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老爹想要出走,他可是受害者啊!为什么他也要陪着老爹一起抄写祖训哟!
朱标运笔如飞,见儿子脸上的表情委屈又不解,遂提点道:“英儿,你要透过表象看本质,这件事的本质就是朕想要同兄弟们把臂同游,而同游这件事吧,你想想是源头在哪儿?”
木白头顶飘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不敢置信得从笔墨中抬起头来,青年不若幼时圆润可爱的眼睛被瞪圆,眼中全是不可思议。
等等,爹,您为什么可以这么自然得将自己偷跑出去玩这件事美化成兄弟联谊?您这样说,被无辜扯下水的各位叔叔们知道吗?
而且这件事怎么也要怪他?源头,源头应该要说是他爷爷吧,当初大明的一应改变的确是从洪武朝开始,如今建文朝只能说是既往而开来。
的确,他的态度一直都是鼓励开海禁了,支持船运发展,但现如今主要的发展还是靠民间以及匠人们,他插手的余地并不大,再说,就算他再鼓励,也从来没有鼓励您老人家出去领队啥的呀。
朱标冲着儿子摇了摇手指,偷跑意图被发现的皇帝陛下此刻心情竟然还挺不错的,他右手继续完成罚抄工作,左手则空出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皇祖父只是为了防御倭寇,最多只是点了盏小油灯,此后在下头堆柴点火扇风的人可都是你。”
“风帆、脚踏、罐头,沥青这些都是为了让船走得更远,你给你皇叔画大饼,支持他们往外头走。你将你皇叔的奏折出版成书,刊发全国,还大张旗鼓得将每次收获公示,你这些举动一则是以利诱之,二则以名和奇煽动之,若非你十年内不遗余力的努力,这海航也不至于发展成如今模样……这一桩桩,你皇祖父可看得清清楚楚。”
“儿砸,不得不提你的举动十分有效。”朱标将笔一搁,轻松得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得道:“所以朕也被你煽动了呀。”
木白不由张口结舌,他傻傻为了老朱父子的逻辑小海豹般鼓了两下手掌后表情一变,严肃道:“父亲,您以前可教育过我,有问题要在自己身上找错误,而不是甩锅给别人哈。”
“嗯,朕当然也找了。”朱标的眼神穿过儿子,越过窗幔,投向这片天空,目光幽远:“朕三岁开蒙,自幼便以为父解忧而努力,迄今已四十余年。”
“朕做了四十年的好儿子、好大哥、也尽量去做了好丈夫,好父亲,或许还不够优秀,却也算是努力。”帝王褪去了高不可攀的气场,露出脆弱和踟蹰幽幽看着人的模样看起来柔软极了,就像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狮子忽然在你面前翻过来露出柔软的肚皮,还扒拉着爪子邀请你摸一下,再摸一下。
这谁顶得住!毛肚皮就是一个深坑,一旦摸了这次就会想要摸下一次,摸完了还会想着埋脸甚至于靠着睡觉,这是多么危险的诱惑,而且火眼晶晶的木小白还一眼将那看着白实则黑的毛肚皮给看透了,他当然不会上当。
见儿子狼心似铁,朱标就叹了口气,用着宛如歌咏的语气和迷蒙的眼神道:“世界那么大,爹也想要去看看啊~如果说爹有什么错的话,那大概就是好奇心的错了。”
……你是猫吗?所以这就是你所谓的自省吗?感觉好敷衍,木白感觉自己的毛都气得要炸起来了,“爹,您刚到不惑,日子还长着呢,儿子也才刚及冠,这江山责任太大,孩儿承受不来。”
朱标含笑看了木白片刻,就见他摇了摇手指:“英儿,当真不成?”
“不成。”木白斩钉截铁。
“嗯……”朱标沉吟片刻后,道:“父皇退位之时,疏浚了黄河,朕退位时也有一件想做的事。”
男人含笑注视着儿子,用温柔又坚定的语气道:“英儿觉得,废除丁税可好?”
木白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他沉吟好半响后才叹道:“是不是有些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