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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尴尬的相遇

郭桥坐在派出所的接待室里，问桌子后面坐着的值班民警：“同志，我想请问一下，秀山小区28栋502室遭窃的案子有结果了没有？”

值班民警抬起头，拧起眉头看着他：“你怎么又来了，早上你不就来问过了，还没有，你回去等吧，有结果就会通知你的。”

郭桥的手指抠在接待桌上，指尖的血色都退了去，竭力隐忍着内心的烦躁不安，耐着性子说：“我已经报了五天案了，五天都完全没有结果吗？小区不是有监控吗，你们也看到小偷的样子了，都还没有找到人吗？”

值班民警不耐烦地说：“五天算什么，五年结案都是有可能，哪有你这么心急的，天天来问。我们已经努力在追踪犯罪嫌疑人的下落，一有结果会马上通知你的。先回去吧。”

郭桥压抑不住心中的烦躁，嗓门也大了起来：“你们当然不心急。你们不破案，我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你被偷也不是我们的错啊，到这儿来嚷嚷什么？”值班民警脸色不好看了，“你让一下，后面还有人来报案呢。”

郭桥知道是不可能会有结果了，他深吸了口气，强压住即将爆发的情绪，一把拉开椅子，站起身转头就走，没提防撞在一个人身上，他头也不抬地说：“对不起。”然后跟人擦身而过。被撞的那个人看着他，张口想叫他，想了想，还是没叫出口。

郭桥瘫坐在派出所的前台大厅里的塑料椅子上，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离了，双眼发直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灯管上有一只蜘蛛在忙忙碌碌地收拾着捕获的猎物。郭桥叹了口气，摸摸空空的肚子，悲从中来，觉得自己连只蜘蛛都不如，人家有本事，随便结个网，就能有地方落脚，还有自寻死路的蚊子撞上门来做点心。反过来看看自己这人生，吃的没有，住的也没有，马上就要变成流浪汉了，真是太凄凉了。

五天前，郭桥被他带了两个月的徒弟给坑了，自己辛辛苦苦跑了大半年的单，在最后的节骨眼上，被那女的摘了果子，偷偷地接了他的电话，截走了客户发来的合同。他们公司的规矩，单谁签就归谁，于是那个八百万的大单就算她的了。郭桥气得当场就想抽那个死女人，找经理去说，他居然还维护那个女的，还责怪自己太计较，不肯帮徒弟一把。

郭桥一口老血憋在胸口无处发泄，这是帮人的问题吗，四十万的提成啊，换他他不计较？郭桥气不过，跑去找老板，老板居然不咸不淡地说，要按照严格的公司制度来执行，他自己不够谨慎，丢了单就得自己负责。郭桥跟老板大吵一顿，未果。他知道自己这是被坑了，那个女的恐怕是个枪手，幕后授意的肯定是老板，肯定是不舍得给那几十万的提成。郭桥气死了，平时跟你称兄道弟，说得比唱得好听，利字当头，原形毕露，堂堂一个老板就这么点出息，眼皮子真够浅的，自己真是瞎了眼，进了这么个破公司。

他一怒之下，辞职走人，并将手头这个客户的资料全都毁掉，凭什么要给人家做嫁衣裳啊，有本事抢单，有本事自己去维护客户去。因为这个，他跟公司撕破了脸，连那一个多月的基本工资都没拿到。

偏巧那天是女朋友的生日，他被人坑了几十万，丢了工作，情绪低落，答应给女朋友的生日礼物也忘记了买，女朋友怪他不够体贴，知道他被人坑了，不仅没有安慰他，还怪他处理问题不够成熟。他也觉得女朋友不够体贴，两人大吵了一架，女朋友便扔下分手两个字跑了，他回过神来到处找不到人，最后买了一打啤酒回去买醉。

结果女友半夜回来，见他喝得烂醉如泥，爬都爬不起来，眼睁睁看着她将自己的东西全都打包走人，走的时候还没给他关门。小偷趁虚而入，扫走了他所有值钱的东西，电脑、手机、钱包，甚至一双才买不久的皮鞋都给顺走了，还顺走了房东的液晶电视。

郭桥一夕之间身无分文，昨天晚上房东来收房租，他交不起一个季度的房租，房东就跟他解约了，因为丢了房东的电视机，他连押金都没拿到。房东大发慈悲，还留他住了一宿，今天一大早就被赶出来了。

他卷着铺盖跑到派出所来，希望警察给自己一点希望，没有身份证，没有银行卡，没有手机，没有钱，连个求助的人都找不到。这么大个城市，那么多房子，结果他就只能睡在大街上。

郭桥第一次发现自己活得这么失败，他捧着脑袋，懊恼地揪着自己不长的头发，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身边的笼子里传来“咕、咕、咕”的叫声，他扭头一看，两只龙猫不知道怎么打起来了，萝卜正在揪白菜的毛。

郭桥松开揪头发的手，拍了一下笼子：“别闹！那个小偷怎么不识货，没把你们两个也带走呢，就省得我还要给你们找吃的了。”这两只龙猫是女友非要养的，一只丝绒黑，一只标准灰，花了将近三千块钱，买回来之后，其实多半都是他在照料，女友只会偶尔抱着它们在怀里玩，喂食、打扫卫生、换砂全都他的活，她走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没带走。

郭桥想着，是不是找个地方去摆摊，将两只龙猫给卖了，这样至少就有钱吃饭住店了，学校门口应该不错，喜欢小动物的女孩子不少。他看了一下天色，应该快放学了，为了蹭空调，他今天一天都窝在派出所里，因为龙猫经受不住外面三十多度的高温。

郭桥伸出手，隔着笼子挠了挠黑色的龙猫萝卜，萝卜往另一个角落里挪了挪，那憨态可掬的样子让郭桥笑了一下。这是这些天来他第一回笑。

一双擦得铮亮的皮鞋停在郭桥面前，有人用疑问的语气问：“郭桥？”这声音略耳熟，如玉石之声，听过就难以忘记，不过确信很久没听过了。

郭桥猛一抬头，撞进一双略带审视的眼中，那双眼睛隔在两个无框镜片后面，眼仁乌黑深邃，郭桥尴尬地笑了一下：“是你啊，曹骏。”

被称为曹骏的男人居高临下看着郭桥：“你在这儿干什么？”

郭桥尴尬地笑一笑，心里腹诽，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这么狼狈的时刻，居然被自己的死对头撞上了。他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家里遭了小偷，来报警。”

曹骏挑了一下眉：“是吗？可真是巧，我也丢了东西，过来报案。”他说着在郭桥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丢了什么，要不要紧？”

“哦，还好。”郭桥往边上挪了一下，尽量离曹骏远一点。

曹骏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动作一样：“很多年没见了，没想到你还在C市。”

郭桥干笑了一声：“我一直都在C市。你也丢了东西吗，丢了什么？”

曹骏说：“车子丢了，过来报警，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回来。”

“那太可惜了，什么车啊？”郭桥纯粹是随口问的。

但是曹骏非常认真地说：“新买的宝马X5。”

郭桥几乎要吐血，这就是差距，□□裸的差距啊，同一个班出来的，才毕业几年，这王八蛋就开上X5了，自己连辆自行车都没有。当年他可是和曹骏被并称为A大管理学院国贸专业的“绝代双骄”，各方面都不输于曹骏，没想到这毕业不过五年，差距就这样大了，郭桥默默地扭过脸去，掩饰住自己的羡慕嫉妒恨。

他跟曹骏曾是不折不扣的竞争对手，不管是在成绩、奖学金还是毕业时的创业基金上，在情场上，也还是敌手，当年他的初恋女友是他们班的班花，毕业后还在一起，后来他生意破产，初恋女友主动和他提出分手，他没有强留。再后来，他碰上初恋女友挽着曹骏的胳膊在逛街，两人有说有笑，好不亲密，当时郭桥心里酸楚得都能泡酱菜了，他还装作非常大度地和他俩打招呼，其实心里真恨不得往曹骏那张帅脸上招呼两拳。此刻见到曹骏，他还是有点愤懑难平。

曹骏沉默了一会儿，问：“这几年的同学聚会怎么没见你去？”

郭桥嘿嘿笑道：“你还去参加班里的同学聚会了吗？”他以为曹骏这人，从来都不屑于参加同学聚会的，毕竟以前上学的时候，班级活动他几乎都不参加的，连班里的篮球队都懒得去，白瞎了那么高的个子。

曹骏只嗯了一声，扭头来看了一眼郭桥。然后说：“你现在在哪里上班，方便留个电话吗？”说着伸进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准备和郭桥交换名片。

郭桥名片倒是有，不过那已经没用了，工作已经辞了，电话也丢了，号码不知道找不找得回来，他犹豫了一下：“我的手机已经丢了，电话号码可能要换。”

曹骏的手顿了一下：“那你拿着我的名片，以后联系我吧。”

郭桥接过他的名片，上面干干净净的，只有一个电话号码，以及曹骏的名字，郭桥知道，这样的名片，不是极为自信的大佬，就是作为私用的。曹骏坐了片刻，没等到郭桥的回话，便站了起来：“那我先走了，你方便的话，可以联系我。”他这话斟酌了许久，没有把“有困难的话可以找我”说出来。

郭桥依旧没有做声，曹骏起身，走了几步，郭桥犹豫了一下，叫住他：“等等，曹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