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未伤他,方才只是幻象。”话音一落,容瑾一拂长袖,慕白芨胸口的血迹已然不见。
慕白蔹恍然大悟,果然,容瑾这厮不仅会骗人,还会骗“鬼”。
“慕兄肺腑受创,伤势极重,一般情况也得昏迷个四五天才能醒来。可是从他受伤到我们包扎伤口,未有药石辅助,却在这片刻功夫恢复了神志,实在匪夷所思。我探查之下便发现,此处有源源不断的灵气涌入他体内。正是这一股灵气,在鸣凤阁保得他一命,也正是这一股灵气让他恢复得如此之快,是也不是?”
容瑾松开扶着慕白芨的手,果不其然,重伤虚弱的慕白芨竟已经能自己站稳,呼吸之间,气息绵长,已与正常人无异。
慕白芨一脸的惊异,他扒开缠着的绷带,那伤口竟真的完全愈合了。若不是留着一道疤痕,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个地方曾经受过伤。
“这……”慕白蔹不由自主抚上那道伤口,按了按,“兄长,疼吗?”
慕白芨摇头。
“瞬息之间,生死人、肉白骨,我只在志怪话本里瞧见过。”慕白蔹还有些不相信,“咱们是不是产生了什么幻觉?其实不是真的吧?有没有可能,我们只是在做梦。现实的兄长,还是命悬一线的!”
慕白芨弹了弹慕白蔹额头,又好气又好笑:“小妹这话,我不爱听,也经不起推敲。”
疼!这痛感非常真实,不像在梦境里。慕白蔹捂着脑袋,看向沈静之,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是玄天珠的力量。”沈静之倒也不做隐瞒,她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慕白芨,光芒流转间,喜悦、无奈、忧伤的情绪翻来覆去,“我在这幻境里呆了一年又一年,不知年岁几何,也不知外头的人是如何说道我的。我是一个已死之人,不过因为兄长的执念,残留至今。”
沈静之说话间,身周宁和幽静的场景一换。巍峨高墙之上,乌云压城,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注而下。
“沈家有女,端静娴雅,德容无双,可为晋王良配。特赐锦缎百匹、东海夜明珠一颗、玉如意一对……宫廷桃花酿一杯。钦此……”内侍官的嗓音抑扬顿挫,雷霆之下,每一个字仍是清晰入耳。
楚君的赏赐摆满了厅堂,沈家诸人的脸色却个个发白。
金杯玉露呈到沈静之身前,内侍官催促道:“君上还等着复命,沈姑娘快些谢恩吧。”
沈静之颤抖地接过那一杯酒。
澄碧的液体在金杯中轻晃,倒映着窗外的闪电之光。
桃花香浓郁到令人沉醉,亦是令人绝望。
楚君赐婚,赏赐了诸多超出规格的物件,看上去对沈家恩宠有加。但是实际上,这并不是一场赏赐,而是一道赐死的旨意。那最后一杯酒,是一杯断肠毒酒。
“世人只知我是病死的,但其实,我是被君上赐死的。”沈静之的声音幽幽传来,那场景又是一换,沈国公府缟素一片。
前来悼唁的宾客无不唏嘘叹惋,叹息沈家姑娘年纪轻轻病故,无福消受君恩。
见此情景,慕白蔹忽的想到初见萧湛的时候。那时,他被楚君册封为太子,也是封赏之中的一杯酒毒倒了他。楚国上下缟素,无不扼腕,怜惜王孙英年早逝,难承君恩。
沈廉之选择萧湛接到旨意之时毒杀萧湛,伪装落水,皆是沈静之这个因。他是要把妹妹的身后遭遇,让萧湛也经历一遍。
“为何老君上非要赐死你不可?他既然下旨,便是将你、晋王和湘王的关系一锤定音,为何还要如此决绝?施恩赐婚又赐死,这般心思行为,着实可怕。”慕白蔹细细一想,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一道圣旨,为沈家门楣锦上添花,世人羡叹。可是如此恩赏,谁又会想到楚君是带着杀意的呢?也因着这恩赏之名,沈家诸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嫡女命陨,草草以“有疾”遮盖真相。
“沈家是凤阙大姓,没有什么比为家族增光最为重要。我身为沈家嫡女,自出生便要争取成为一国之母。君上年事已高,膝下只余一子一孙,他们谁最终能成为楚君,多年来未有定论。我在父母安排之下,游走在两人之间,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都被君上看在眼里。君上最不喜同室操戈,我的行为犯了大忌。”沈静之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似是羞愧于当年的行为,她移开视线,不敢再看慕白芨,“恋慕权势,是我的因。身死罪消,是我的果。我并无不甘,但兄长却不这么想。他始终觉得,是晋王横插一脚,才导致了悲剧。因我之死,君上安抚沈家,兄长也得以加官晋爵。这恩宠给得越多,兄长对晋王的恨就越深。”
雷声隆隆。
幻象中的沈廉之偷偷藏起了沈静之的尸身,将她放置在密室冰棺之内,冰棺之中,一枚纯黑的珠子凭空悬于其上。源源不断的灵气涌入沈静之的身体,苍白的容颜在这股灵气的滋养下恢复了红润。
“玄天珠保我一息尚存,我便如此存在了许多年。”
幻境散去。
琵琶声再起,水中金莲闻曲而动,恍然间,似有无数个沈静之踏水而舞。
这大概是沈静之最为怀念的场景。
慕白芨一曲琵琶,撩动了琴弦,亦是撩动了少女的心弦。
沈静之一步步走向慕白芨,目光缱绻眷恋,她伸手想要去摸,却在即将靠近的那一刻停下了手:“慕郎,此生能如此光明正大唤你一声,足矣!”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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