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夜后,屋内静谧,时而可听见窗外枝头寒鸦的凄厉惨叫,沈清烟在昏迷中尚能感觉到自己被捏开了嘴,有苦涩药水灌入她口中,苦的她直蹙眉,她也从昏迷中逐渐醒转,刚醒来的那一刻,她没有立刻睁眼,还下意识的舔了舔唇,满嘴苦味,原来她真喝药了,她分明是在鹿鸣宴,看上了一个白白净净的举人夫君。
她急忙把眼一睁,入目是顾明渊坐在身侧,他手里还攥着毛巾,神情莫名,一双狭长的眸和她对望,再移向她身上。
沈清烟随着他的目光也往下看,就见自己衣衫袒露,她的裹胸布藏不住了,明明白白的被他看在眼里,甚至是她毫无防备的晕厥时被他松开了衣裳发现的。
沈清烟先是惊怕,那皎白的面孔上露出了怯惧,她看着顾明渊慢条斯理的把毛巾丢进水盆里,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垂视她,一句话把她压的喘不过气。
“你是女人。”
沈清烟颤栗着,瞬时脑中空白,在第一时想爬起来求他饶过自己,但她浑身无力,软手软脚的都坐不起来,艰难的往床攀挪,挪近了,伸出一截细弱柔腻的雪臂想牵住他的衣摆,求他。
可当她的手快触到衣摆时,她却陡然间停住了,永康伯府的六少爷是女人这个罪名一旦打下来,她是生是死,只是他一句话的事儿,她不能盼着一个断袖会对她这个姑娘有怜惜,他只会怨恨她欺骗自己,彻头彻尾的欺骗,换作任何人都会暴怒。
她不能认下自己是女人,只要他没看到自己的身子,她还是咬死了不认。
她把手缩回去,下颌微抬,长发铺了满枕,还妄图糊弄他,“我身上有伤,才用裹起来的,我、我不是女人。”
到这个时候,她依然不死心。
顾明渊立时折过身,踱到里间门前,冲守在门口的雪茗道,“解了她的裹胸布。”
雪茗僵着身进门。
沈清烟霎时惊恐,连连颤声说不,但见顾明渊也转回来,看他架势如果雪茗不解裹胸布,他就要亲自上手来解,他的力气有多大沈清烟见识过,她的谎言抵抗不了他的强势。
她终于怂了,小声的泣泪,满腹羞耻的说着,“不要……我……是女人。”
顾明渊暂住脚,眼扫过一旁瑟瑟发抖的雪茗,随后出了里间。
雪茗看沈清烟趴在枕头上流泪,不敢安慰她,今儿晚顾明渊是铁了心要治她,谁也阻拦不得。
雪茗遵着顾明渊先前给的吩咐,回了趟厢房取来一套淡粉色大袖蝴蝶纹亵衣,带着水红色肚兜,是女人穿的。
沈清烟边哭边问她这衣服哪儿来的,雪茗便说是顾明渊叫拂冬拿来的,沈清烟便沉默着任她服侍自己换衣,泣不成声。
待换好了亵衣,雪茗有点心疼她,又不觉脸红,她身子长的越发的好,解下裹胸布后,峦起峰涌,柳腰不及一束,婀娜玲珑至极,亵衣也掩不住这似水做成的肌骨,只是可怜她此时只知道哭,身子颤颤,顾明渊若入内看见这副春色,只怕她又得遭不少罪。
雪茗轻轻叹气,还是喂她喝了点水,看她半闭着眼要睡过去,便匆匆出去掩上门,冲那高挺的背影敬了敬,“小公爷,我们姑娘换了衣裳……”
顾明渊负着手没有进门,道,“照顾好。”
之后就把里间分出来,任沈清烟在里间养病,她被识破了女儿身,已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仗着男儿身可以随意在外面走动,她每日里忐忑不安,吃喝自有人送进来,雪茗会陪着她,她有时会问雪茗,顾明渊在哪里,他近来心情如何,是不是在想法子处置她。
雪茗为难不已,因为她也看不见顾明渊,顾明渊都不踏进主卧,她也摸不清顾明渊现在的态度,到底是像以前一样继续宠着沈清烟,还是打算给她点教训,更有可能把她送回永康伯府,让她自生自灭。
这种漫无目的的被动等待受罚极其煎熬,沈清烟有时候会哭,哭够了就胡思乱想,想着自己会怎么死,会不会也像姨娘那样被一块草席裹尸,顾明渊发善心给她姨娘修了墓,那她大概只会被野狼吃掉,她那才见一面的未来举子夫君她终究是嫁不成了。
她在这主卧内将养好了病,有一日被告知她要出去一回。
她浑浑噩噩仍穿着男装,雪茗没给她缠裹胸布,给她戴好斗笠,斗笠的纱布很长,罩住了她全身,雪茗才搀着她出主卧,院里有马车在,她魂不守舍的上了马车。
扫墨便赶着马车从静水居后门出去,过角门一路往崇德街去,沈清烟心跳如鼓,这不是回永康伯府的路,她要被带去哪儿,会不会被活生生丢出城?
然而是她多想了,马车停在会茗居,扫墨低垂着头等她下来,带她和雪茗一起上了二楼雅间,这里沈清烟来过,所以很熟悉,她勉强放松了些,原来是让她喝茶,那雅间被一架八扇花鸟山水屏风隔成里外,小二送进来不少茶水点心,扫墨叮嘱她呆在里面不要说话,沈清烟答应着,扫墨便出了屏风,守在门外。
约有小半柱香,顾明渊挺拔的身量出现在屏风前,他俯身坐下,肩膀宽阔,从容若风,隔着屏风,沈清烟看不清他,但看见这个背影还是怔了下,酸涩溢满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