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手机连上充电线,屏幕亮起的一刻,正好是电视中主持人倒数的最后一秒。随着开机的提示音,一条信息跳出来:“新年快乐。”
他把这四个字翻来覆去看了一百遍,晚餐时的不快就像太阳升起后散去的雾气,顷刻之间消失了。
这一通电话让他快乐的心情保持了将近一周,等到附近的眼镜店开门之后,他马上就去配了隐形眼镜,虽然第一次戴上花了他两个小时。
冯诺一拎着一塑料袋的眼镜清洁剂,进门就看到来串门的亲戚围坐在沙发上,整齐地对他致以注目礼。
他的某个表姑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小诺什么时候不戴眼镜了?”
他母亲用熟悉的眼神盯着他,让他如芒在背,好像没了那一层镜片的屏障,对方就能窥见他的脑子,然后发现他的性取向。
他扯了个很没技术含量的谎:“眼镜架有点歪,我刚拿去修来着。”好像眼镜是个需要修几天的精密仪器。
大概是妯娌们正聊着感兴趣的话题,得到一个答案之后并没有深思,就让它这么略过了。回房间的时候,他看到母亲正伸手按在后颈上,微笑着跟同为工程师的小姑聊着什么。
他在房间里做了半个小时思想准备,又花了半个小时做手指接触睫毛的无意义运动,才在没有戳痛眼睛的情况下把隐形眼镜拿下来。
客厅传来了隐约的关门声,冯诺一扒在楼梯口警惕地观察了一会儿,确认亲戚们已经走了,才小心翼翼地溜下来。
“我明天就回学校了。”他把自己的行程告知父母,保证自己传达出了想要学习的热情。
“是吗?”他母亲坐在沙发上,略微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今年回去得挺早啊。”
“反正你和爸也要上班了,”他跑到母亲身后,双手按上她的肩,“我一个人在家也没意思。”
他手指略微用了点力,按揉着对方颈后紧绷的肌肉。母亲略微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看你这两天经常按着脖子,”他很业余地用拳头敲了敲,“颈椎不舒服吗?是不是画图的时候坐太久了?”
如果这是某个家庭剧里的场景,这时候母亲就应该饱含热泪地感叹一句“孩子长大了”。他没有天真到认为母亲会给出这种回应,不过应该会有个欣慰的眼神吧。大概吧。
然而手指下的肌肉并没有放松,他母亲只是看了他一眼,微微皱起眉:“是为了日本那件事吗?”
肩上的手瞬时停下了,他有点尴尬地站在沙发后面:“什么日本?”
“来讨我开心,想让我同意你去日本?”他母亲叹了口气,“你总是只凭一时的兴趣做事,从来都不考虑长远规划。”
为什么要把他的动机理解得这么复杂呢?为什么就不能单纯地为自己的举动感到高兴呢?母子之间的交流不应该这么困难的。
就好像鼓胀的气球被戳破了一个小孔,这几天的高兴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