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倾身下去重重按压要破未破的水泡,原本麻木的区域慢慢回血,缓缓渗出不容忽视的疼。
等车子停下穿回鞋子的瞬间,姜莱心底涌起一股懊悔-就该忍到回宿舍再脱鞋,发麻的伤口一旦被唤醒,是愈发昭彰的敏感刺痛。她一瘸一拐,看上去相当狼狈,每一步都是龇牙咧嘴倒吸凉气的煎熬。无奈只能脱掉鞋子,脚底板完全着地的时刻,如释重负的踏实。
她一手挎着包,一手拎着鞋子。水泥地仍有白日阳光直射下未散尽的余温,细小沙砾不断和脚底板摩擦,偶尔会被几颗大的硌到,戳的人轻呼一声忙收回脚;不过和脚后跟的伤痛相比,不值一提。
月色和路灯作用下人的影子或长或短,地上的影子越团越大,像密云,像散不开的迷雾,也像怎么都消解不了的惆怅。
远方若隐若现几个流浪汉身影,姜莱脚步加快,只想赶紧回去。她气喘吁吁进了屋,火速脱掉一身好看却异常束缚的衣服,穿着内衣内裤饶有兴趣打量镜子里的完美弧线,或凸或翘,还有一双大长腿;足够年轻、足够妖娆,看上去却并不够开心。
褪去内衣,任热水浇淋全身。刺辣的痛感从脚后跟传来,她下意识想躲远些,却又报复性地开大水头。热气熏得人愈发晕乎,如针扎的刺痛又不断拉她回神。
骂人的冲动随着温度的升高不断攀升,她几乎是瞬间冲出浴室,随意裹了身浴袍。发梢上的水不停顺流而下滴溅到手机上,腾腾湿气包裹下,屏幕由清晰变模糊,灵敏度骤减。
对话框莫名卡顿住,任她烦躁地乱点一通也毫无反应。等雾气消散屏幕恢复如常,已然找不到质问的勇气。
算了,关她什么事。
躺倒在床上放松,carrie已经回复了她的问候邮件,客套礼貌的话术之外还发来她正在筹备的寒假人文地理课程,询问姜莱有没有兴趣参加。
课程形式是召集一帮学生和教授前往一个地点,大家吃住都在一起,每天交流探讨不同领域的话题,类似于tedtalk。姜莱她之前参加过类似的,趁热打铁回复一个“好”。
她还没认真考虑未来的职业规划。有技术背景的她去企业研发部门自然是不错的前程,别的不说,高额年薪能秒杀任何大学给出的offer。可目前看下来,潜意识正引导着她继续在学术道路上走下去。
从小到大优渥的精神生活没有培养出姜莱未雨绸缪的技能,她不爱做长远计划也不喜欢盲目跟风;做决定有时候全凭兴趣凭心情。
在她对地理一知半解的时候,姜一南和梁知予给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除了经济计算机法律医学这些热门专业,还有其他有意思的未知领域值得研究探索。
她当机立断决定去美国读本科,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独立生活的能力绝对足以应付在美国的一切生活起居,嘟着嘴哀求爸妈勇敢放手让她去闯。
挨不过女儿的撒娇,老人们的支持,姜一南的怂恿,舍不得女儿走远的姜莱爸妈最后只能松口点头答应。
一旦下定决心,人生道路迅速分叉出一条新的可能,所有关于未来的准备工作和学习重点都需要重新梳理。
高中生活的后半段,尤其高三那一年于她是另一番景象。虽然不用挑灯夜读刷数学物理题,也不用对着黑板一角巨大的倒计时唉声叹气;但压力并没有消失只是换一种方式呈现。
她开始抱着厚厚的词典准备托福、sat;琢磨如何在短短800字的个人综述中完美突出自身特点好让人眼前一亮。
当身边同学埋在书海死磕高考时,她忙于打磨丰富自己的个人经历:利用寒暑假参加非盈利组织的尼泊尔英语支教活动;代表学校参加市里和省内的知识竞赛或文艺汇演;最后再一遍遍和姜一南、梁知予远程视频模拟面试场景。
那篇个人综述删了写,写了改,梁知予标注的密密麻麻指导意见几乎比她正文内容还要多。姜莱咬着笔杆坐在书桌前犯难,明明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到底要如何才能升华意义,提炼出脱颖而出的格局?
对方qq头像一闪一闪,“睡了吗?方便视频吗?”
当然可以。
姜莱撑起腰酸背痛的上半身,下意识对着镜子理了理鬓角纷乱的头发。
视频一接通,视野骤然亮堂。屏幕两头是昼夜颠倒的黑白差异,西海岸的阳光渗入小房间的每个角落,光影下的人额前黑发细碎整齐,长度刚好打到眉梢。
“你那边才六点吧?你起好早。”姜莱两手捧着脸,难掩疲倦。
“嗯,早睡早起习惯了。我现在跟你过一遍个人综述的核心要点?然后发你几篇例子参考,我们时间还够,不用太着急。”
屏幕共享,他的浅笑转眼被“千疮百孔”的综述替代。
乍一眼看去,综述上各种颜色的标记看的人头晕眼花。姜莱瞥一眼右上角小小的窗格,对方认真的双眸随着鼠标的移动在字里行间穿梭。从文章整体框架结构,到主动被动语态,以及介词的使用,他都逐句解释清楚。
“你说的比姜一南清楚多了,他只跟我说把主动语态改被动语态,却不告诉我原因。”姜莱低头做着笔记,小声嘟囔着。
耳机那头传来一声清爽地笑,“他说你问题层出不穷把他都问怕了,只能委托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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