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珺便上前两步,含笑道:“爹怎么这时候才回,叫我好等。”
傅庚加快脚步走过去,牵了傅珺的手温声道:“外头冷,何不在屋里待着?”
傅珺糯声道:“爹久去不归,便出来侯一侯,顺道看看雪景。”
傅庚不由笑了起来,打趣道:“等爹是假,想要玩雪才是真吧?”
傅珺摇头道:“雪么看看就好,玩则不必了,冻手呢。”
傅四姑娘这个回答尽显懒惰本色,傅庚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向女儿的头顶摩挲了两下道:“怪道棠姐儿又胖了些,便是不爱动的缘故。”
傅珺被说得老脸一红,立马不说话了。傅庚便笑着摇摇她的手。父女两个转向了旁边的抄手游廊。
雪下得越发大了起来,时而便有雪片扑进廊下,盘旋着落在地面,化作透明的水滴。
傅庚牵着傅珺静静地走了一会,蓦地轻声问道:“棠姐儿,你实话说予爹,你那件粗布衣服上的血是从哪来的?”
这个问题他一直存在心中,直到此刻方才问了出来。
傅珺闻言微微一愣,随后便想起来,用砖块砸晕钱宝二人时。那钱宝的后脑被她砸出血来。很可能便溅到了她的衣襟上。当时天色太黑,她又急着逃跑,便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傅庚应该是在收拾她的衣物时发现的。
想到这里,傅珺不由心下惴惴。她抬起头。恰好迎上傅庚满含担忧的视线。她不由一怔。旋即心头微热。
她有什么可担心的呢?眼前这人是她的父亲,是她最该相信的至亲之人。就算是为着这份关切,她也不该再继续隐瞒。
于是傅珺便将拍砖的事情轻声说了。最后诚恳认错道:“女儿自知此举莽撞,弄个不好便有危险。但彼时情景却不得不如此施为。女儿人小力微,若不将那二贼制住了,只怕后来藏身便没那么容易。”
当时的情况的确如此。于傅珺而言,晕死的贼子才是好贼子,才能让她有余裕去布下疑阵,混淆敌方视线。
听了傅珺的解释,傅庚未曾说话,只牵着傅珺的手又握紧了些,似是唯有如此,才能将他心中的担忧驱散一般。过了好一会,他蓦地停住脚步,蹲下来将傅珺的身子扳正,凝视着眼前的女儿,那双熬红了的眼睛里,涌动着深深的内疚之色。
“棠姐儿可怨爹爹?”傅庚声音低低地问道。
“为何要怨爹爹?”傅珺奇怪地道,转念一想,以为傅庚指的是昨晚没陪着一起看灯的事,便笑道:“爹爹奉旨进宫,此乃正事,女儿怎么会怪爹爹呢?”
傅庚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凝视着傅珺,眼眶红得厉害,却没再说话,只在傅珺的发顶用力地抚了两下。
见傅庚面色沉重,那眼中的内疚之色浓得傅珺都有点不忍,她犹豫片刻,便佯作恼怒地道:“爹爹坏,又来拍人家的头,变笨了怎么办哪。”说罢还跺了跺脚,依旧是模仿傅珈撒娇时的表现。
傅庚不意女儿此刻突然大发娇嗔,不由便愣住了。傅珺干脆一不作二不休,嘻笑道:“我也拍爹爹两下”说着便顺手在傅庚那颗俊美的头上拍了两下,拍完了往前跑开两步,两只肥爪子举得高高的,护在头顶上。
傅庚怔了一怔,随后忍俊不禁,大笑了起来。跟在后头的青蔓亦是“咕”地一笑。青芜便狠狠掐了她一把,掐得她又“哎哟”了一声,忙低头不敢说话了。
傅珺便歪头看了看青蔓,笑着道:“爹,我要好好地赏青蔓呢,她串的珠子可派了大用场,爹说赏什么好呢?”
傅庚便上前拉了傅珺,温声道:“想要赏什么你便赏吧,只别乱跑,当心栽了跟头。”
傅珺便又絮絮地唠叨了好一阵,赏这样赏那样地说了半天,还征求傅庚的意见,好容易方将傅庚的情绪扭转了过来,父女两个自回了秋夕居不提。
金陵城的这一场雪来得无声无息,势头却极猛,直下了一天一夜还没完,到次日午时,雪粒子仍在飘飘洒洒地往下落,秋夕居的庭院里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能没进人的小腿去。
涉江与回雪依旧被关在柴房里。因着雪大,侯夫人暂时还未处置她们。傅珺便寻了个空儿,带着双青去看了她们一趟。
那柴房在宅子西北角的偏院儿里,由两个妈妈看守着。傅珺过去的时候,给那两个妈妈各送了一匣子热点心,还带了半瓯酒。那两个妈妈便也睁一只闭一只眼,跑去小门房烤火吃酒去了。
涉江与回雪一回府便被关了起来,倒未曾挨打。那柴房虽脏乱些,也不算太冷。傅珺看她二人形容尚可,环境亦不算差,便先放下半颗心来,只叫青芜将一床被子从窗户里递了进去,还有一篮子热饭菜也一并给了她们。涉江与回雪见了,俱都哭了起来。
自被关之后,她们便已抱着必死的决心。
灯会那天发生的事情,责任全系在她二人身上,无论姑娘有事无事,她们必不能留在傅珺身边。重则死,轻则逐,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后她们听看管的婆子说,四姑娘找回来了,当即两个人便大哭了一场,一是庆幸傅珺终于无事,二是知道她们的命算是保住了。然而,也只是保住性命而已,想要再回秋夕居,只怕是不能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