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您家夫人有才情,将生意打理得风风光光,店铺子愈开愈大,咱们都快没饭吃了。”
“您见笑了。”
“瞧您气色挺好的,身子骨都好了吧?”
“托福,好转不少。”
“那就好、那就好,否则尊夫人一介妇道人家,在外头抛头露面的,总是……辛苦了些。”
口头上寒暄了几句,假装没发现各处异样的打量目光,缓步上楼。
然而,他是习武之人,听力自是比一般人灵敏些,那些个耳语,字字传入他耳中。
“那个就是病得快要死掉的陆家少爷啊?看起来好得很呀。”
“那是现在,你没瞧他以前那病弱苍白的样子,要不是有几个钱,哪家姑娘肯嫁呀,怕过门没三天就守寡了,也难怪陆少夫人守不住寂寞……”
“也是。女人家一天到晚混在男人堆里,美其名谈生意,私底下谁晓得谈了些什么好事?那陆家少爷都离家九年了,还能有个五岁的女儿吗?这明眼人一瞧……”话头一起,就再也停不了,挖出陈年的街坊耳语,硬要凑个兴头。
“我听说的还不只这样呢。她那公公没死前啊,待她可好的,上哪儿谈生意都带着她,这搞不好……那小孩……”未竟之语,人人有底。
“那……这陆家少爷认的是女儿,还是妹子呀?真可怜。”
最后下了一致的结论:“这些富贵人家真是淫乱呀!”
是富贵人家淫乱,还是寻常人家捕风捉影、制造话题?
没证据的事,也能说得有头有脚,这年头,连流言都众口铄金了。
真是太平盛世,人人闲得慌,都没事做了,净嚼舌根,道人长短。
明知不该与低俗的街坊小话一般见识,然而他就是感到莫名气恼。
如果连他都处在流言之下,那芽儿的处境,岂非更不堪?
然而这一个月来,她对他说了每天发生的事,却绝口不提一句关于辱她名节的闲言闲语。
缓步上楼,靠窗的位置引发小小浮动,细细的哭泣声传入耳中,那是──盼儿!
“走开、走开!你乱讲,我才不是杂种,我有爹,爹会买好看的叮当给我,爹好疼我,才不会像你讲的那样……”
“得意什么,他要是知道你不是他的女儿,就不会疼你啦!”
陆君遥心下一震,快步奔去,将胀红了脸、无言又无措的女儿搂进怀中。“小兄弟,你爹娘是教你这样待人处事的吗?”不过才八、九岁,怎么言语如此咄咄逼人,他家盼儿哪里惹着他了?
标准的欺善怕恶,见大人来为她出头,胖小子气势立刻弱了下来,结巴道:“我、我爹是这么说的……她本来就……连爹是哪个人都不晓得……”
“臭小子,别胡说。”见自家孩子闯了祸,前桌客人赶紧来领回胖小子。
“她是我的女儿,叫陆盼君,陆家的二小姐,乳名盼儿,你可以喊一声陆二小姐,熟一点可以喊盼儿,就是不叫杂种。她的爹会疼她很久,还会疼到她长大,为她寻个如意郎君,准备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嫁出去。她若嫁得好,我会比她更开心,要是她夫君让她受一丁点委屈,我头一个不饶他,够清楚了吗?”他一句句,缓慢而沈笃地说道,不是和一个孩子计较,而是说给孩子后面的大人听的。
抱起委屈兮兮的盼儿,转身前轻轻淡淡、不愠不火地留下一句:“稚童何辜?谣言止于智者,望君自重。”
回家的路上,盼儿出奇地安静,没再嚷着要下来自己走,不哭也不闹,安安分分窝在他怀中不敢乱动。
“去洗把脸,晚一点娘回来,要用膳了。”小手任奶娘牵着,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奶娘帮她洗了澡,换过干净的衣裳,又梳理好头发,还说:“真好看,像个人见人爱的小公主。”
真的吗?可是爹看到了,没夸她。她其实没那么讨他喜爱吧?因为她不是他的女儿……
好多人都这样说,爹听到了,就不会疼她了。虽然娘说是,她问了好多遍,可是爹呢?他会不会不相信?
偷瞧了眼爹不说话的表情,闷闷地低头猛扒饭。
陆君遥若有所思,晚膳吃得不多,不自觉地替坐在身旁的女儿挟些菜。有些许小挑食的盼儿,竟反常地吃个精光。
“别吃太快,当心噎着。”顺手带下嫩颊一颗饭粒。
孟心芽留意到父女俩怪异的互动,思忖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