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鬓斑白唐沅和韩檀曾经邀请我移居国外,我拒绝了他们的好意,而后约莫过了一个月左右,他们一身轻松的回到了故乡,买下了山脚一处破旧的老木屋推倒重新筑建装修,入住前还在我的屋头蹭了好几个月的吃住。吵吵闹闹的两人到底是共度了晚年。
李刕的婚到底没能结成,他拉扯大了他的女儿,亲眼地看着囡囡学有所成,并且收获自己的幸福,于是找到我,跟着我一块儿养起老。直到最后逢年过节他的囡囡和芷兰一起回老家来看望他时,他才肯跟我承认,囡囡就是挽兰,是他在一家医院后门的垃圾箱里捡回来的。
连老爷殿里的守殿也换了好几轮。
周教晨进谷里的时候,也没见着夏瓦,或许是还活着,好好的活在哪处吃苦。
也许也已死了只是周教晨哄我,或者尸体叫山兽吃的不成人样,周教晨认不出了。
每个人的日子和生活都似乎无奇的过去,我的身边再也没有发生过刻骨的死亡,多的是寿终正寝的喜丧。大多人都幸福而安逸的在耗费自己生命的余额而不是早早的超支。
我年老后依然会梦到于错、徐萼,那两条年轻而光鲜的生命猝然消逝的惨恸模样,当永远被我携带在身旁的十字上覆满的血垢干碎剥落留下层薄薄的偏向黑隐约红的阴影笼罩着我的波澜不惊的梦境,我会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并触动到周教晨在我床周围放置的铃。
周教晨是唯一留在我身边长久如一日的人,我原本以为他会是第一个离开的,毕竟他是那样的年轻漂亮、富有才学,他的履历和头衔足以让他站上社会的上层闪耀。不过他履行了他坚守的诺言,他或许是一个伪善、好谋的不善者,但我断言他是个欺骗者。
他凭借他的才识得到垂青,我依靠我的一些文字工作经验赚取基本的赖以生存的费用,面对日益涨高的物价不至过于窘迫不安,无需操心平日里的吃穿用度。
家里的账本在周教晨手中,他有记账的好习惯,打理生活和平衡收入支出的精打细算是我所不及的,即便我们总有富余,他也留份心眼,以防日后哪日的不时之需。他总爱拿我的衰老和随之而来的无法避免的疾病作为例证,以证明他的做法合理有据。
他深知我的梦魇从何而来,即便我不承认这是梦魇,但他将我的心跳加速和满头大汗的惊乍归结于心病而导致的噩梦。
他曾提议把这十字上边的脏污洗干净,再替我找个银匠打磨,或者重新熔锻成别个什么物件,我不肯,他也由我去,只每当我惊醒后再难入眠,周教晨就守在我的房外。
有时我放他入内,他会捧着些热好的吃食,如红糖姜蛋、梅花糕、热奶浆等,我必不会拒绝;有时我不放他进来,他也识趣的问两声,确定无事回去补眠。
往常我会责怪自己拖累周教晨的大好前程,也常将这想法宣之于口,他便会接话说的确如此,两人互相损嘴、埋怨,倒也从不动真脾气,最后也全归结于一句心甘情愿。
没几年他的年岁到该成家立业的时候,我寻思着他绝不会主动给我领一个姑娘回家让我瞅瞅,于是四处托人留意打听,准备给他安排相亲。他未拒绝,回回都去与姑娘见面,但每回女方给的回应都是十分满意但不必再继续。
不晓得周教晨和那些姑娘聊了些什么,我不过问他亦不提。在不经意时,他已操心起我的情感生活来,竟联络了韩檀等人,想给我寻个如意的新妇。我说他多事,他只笑笑,往后我们默契地再也不提结婚的事。
我们的工作没有所谓的退休,即便年岁到限,能领到退休金,在家仍空闲不下。周教晨仗着自个还硬朗的身子骨打理家里的田地,种些合时宜的菜蔬、果子,养些鸡鸭牛羊,摆花弄草,遇上艳阳天山路好走,带着几只大狗钻进林里,寻到草药、植株带回来种着,碰着野兔野鸡的就逮回来吃了。
甚至在院前挖了塘,和山上的泉水接通,野养起了鱼。时有落雨、落雪不宜出门做活的日子,他翻出我从前用过的笛子胡乱地吹,他乐意跟从前一样赶集市,我只担心他上山路滑跤,一摔不起。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生活安安稳稳地度。
我们终于头一回,活到了老。
第75章75八辈子(9)
12:07
我记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直到在软床上睁开眼醒过来,身边空无一人。拥挤的书房里出奇的安静,让我有些不太适应。
不多想,我按照往常的习惯先洗漱,看到自己尚还年轻脸庞。客厅空荡,大概曾也闹热过。
冰箱里除去发皱的苹果没别的存粮,我得外出走一趟。路过大饼摊子时,我看见个年轻的青年正在忙活,空肚子提醒了大脑,我决定去饼摊前买个鸡蛋饼安抚一下我的饥肠。
“加点什么。”青年拿火钳夹锅炉里烤熟的梅干菜大饼的动作并不熟练,磕磕绊绊的饼上蹭了一炉子的黑灰。
我多看了他一眼,他戴着蓝口罩,我认不出他的五官。
“来个鸡蛋饼,加里脊肉、火腿肠、金针菇和生菜,生菜要炒熟的,多放糖醋,少放盐。”我依着贴在摊子前边的菜表点,“多少钱。”
“八块。”
“能用现金付吗。”我看见了他摊子上醒目的绿码和蓝码,有些不太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