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府城的城门就遥遥在望。
端午佳节,探亲访友的人很多,城门口人来人往,车马分流,顾家众人排了好久的队才进了城。
一入松江府城,顾家人就直奔东城区而去。贫者居左,富者居右,松江顾氏的宅邸就坐落在东城区最富裕繁华的一片街巷里。
顾家府邸侧门外,顾开祯等人将车马停在此处,又步行到正大门,把拜帖和礼单递给门房,这才正好衣冠往里走。
门房将拜帖略略翻看了一下,就回身小跑着高声通传:“华亭县大房二老爷来贺端午!”
朱漆的大门气派恢弘,府内布局规整,端方有序。进得门来只见处处雕梁画栋,飞檐斗拱,远处的亭台楼阁依稀可见,小道旁奇花异草树木幽深,一条溪流自花木深处蜿蜒而过,汇入旁边立有假山的池子里,传出潺潺的水声。
一路上顾云霁都在感慨松江府城的繁华非华亭县可比,此时见了顾府内的富丽堂皇,更衬得华亭县顾家的寒酸了。
一个衣着锦绣,身材微胖的中年人笑着迎出来:“哎呀老二,好几年不见了,也不说多走动走动,父亲想你可想得紧呐。”
顾开祯笑着拱拱手:“大哥安好。愚弟这不是带着妻儿来看望你们了吗。”说着,又转身对着顾云霁三人道,“快,来见过你们大伯。”
三人上前见了礼,顾开礼这才仿佛看见顾云霁兄弟几人似的,挨个拉着看了看,亲热道:“哟,这就是我那几个侄儿吧,长这么大了!个个都是一表人才啊!”
“大伯听说了,云霄你考中举人了!一次就中,才十九岁,不简单呐!今后可要更加努力,早日考个进士出来,光耀我顾家门楣啊!”
“瞧瞧云霖,眉眼标致,身材匀称,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真是跟你爹年轻时一模一样!”
“还有云……云霁,对!都这么大了!你小时候大伯还抱过你呢!”对这个没什么印象的侄子,顾开礼连他的名字都快记不清了,一时半会连句像样的夸奖都想不起来。但他好像丝毫不在意,拍拍顾云霁的肩头,一副特别亲热的样子。
顾云霁眼角抽动,脸上挂起标准的假笑,敷衍地应和了几句。他觉得顾开礼简直热情过头了,没见过几面的侄子被他说得亲近得跟什么似的。早听说这位当同知的大伯八面玲珑,在官场上迎来送往十分自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几人边说边笑,往正厅走去。
正厅内,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端坐上首,这正是顾氏族长顾正德。
受过顾开祯一家的礼,顾正德笑着点点头,目光落在顾云霄身上:“听闻霄儿此次恩科乡试得中,考了第几名啊?可要赴京应今年的会试?”
顾云霄上前恭敬道:“回祖父的话,孙儿考了第三十七名,正准备着进京考会试。”
顾正德捋着胡须咂摸了一下,三十七名,不算高,但胜在一次考中,又年纪尚轻,天分不错,将来大有可为。思及此,他又说:“可有你做的文章?拿给老夫瞧瞧。”
顾正德致仕前官至太师,曾主持过好几场科考,在官场浸染了一辈子,眼光毒辣老道,考生水平如何,他一看便知。
顾云霄将早就准备好的文章递上去,顾正德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直言不讳地说:“嗯,见识不错,但笔力还有些稚嫩,考乡试没问题,要是会试……机会不大。”
顾云霄道:“孙儿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只是想着会试在京城举行,天子脚下,总归是不同的,下场去考一考,就当增长见识了,便是不中,也没什么。”
顾正德点点头:“嗯,多积累经验也是好的。”说到这,他又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今年主持会试的是户部侍郎赵知雄,他在广平府当通判的时候老夫还是他的上官,也算有点交情。这样吧,过会儿老夫给你写张帖子,你到京城之后去拜访一下他,摸清主考官的脾气喜好,于科举还是很有助益的。”
闻言,顾云霄大喜,跪下磕了个头:“孙儿谢过祖父。”
顾正德很愿意提携上进的后辈,摆摆手说:“你是我顾家子弟,这没什么。好了,时辰差不多了,开席吧。”
男女分席,众人依长幼秩序依次落座。顾开祯兄弟几人陪着顾正德和二房老太爷顾正律一桌,顾云霁则在角落里和小辈们一桌。
席上,顾云霁几次想夹菜都被对面一个蓝衣青年挡着筷子抢先夹了去,他忍了好几次对方仍不收敛,正要发作,顾云霄却在桌子底下扯了扯他的袖子,悄声说道:“这是大伯的嫡次子顾明安,伯母一向偏疼他,性子有些霸道,忍忍吧,别惹事。”
顾云霁斜了蓝衣青年一眼,咽下这口气准备继续吃饭。
顾明安见状轻嗤一声,意有所指地对着旁边人道:“你看这条鲤鱼,这样瘦小,游过了几条石缝就仿佛觉得自己中了举了不得了了,巴巴地跑到那些越过龙门的亲戚面前炫耀,殊不知一头扎进了渔人的渔网中,生来就是作他人盘中餐的命。”
这话里话外分明就是在影射顾云霄,顾云霄不想对方如此不给他留脸面,气得脸色发青。旁边的顾云霖听了这话更忍不了,筷子一撂,站起来猛拍了一下桌子,吼道:“顾明安!你说谁呢!”
顾明安不急不缓,优哉游哉地说:“谁接话就说谁。”
顾云霄压下心底的火,扯着顾云霖的衣裳按着他坐下,好声好气地说:“明安堂兄,你怕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们一家今天来就是为了和祖父、伯父他们共度端午,没有炫耀的意思。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这样说吧?”
顾明安不屑地往后一仰,嫌弃道:“谁和你们一家人,脸真大。几年没来往了,不过中个举人就巴巴地跑过来攀亲戚,难怪是庶出,见识短浅。”
“你们就该学学我那知趣的三叔,同样是庶出,人家就知道好好地待在自己的奉贤县,才不会凑上来给人找晦气。哪跟你们似的,舔着脸往人身上贴。举人而已,有什么可高兴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他话说得难听,场面一时尴尬,不知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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