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融软了下来。
“还有,”张云卿说,“我既是土匪,又是陈光中部的逃兵,这双重身份本是十恶不赦的。你明明知道,还有意收留,这不是公开和陈司令作对又是什么?”
赵融惊道:“原、原、原来你有意设置圈套……”
“是的,我是在设圈套。可是你干吗不早点识破呢?”张云卿道,“你现在才知道,晚啦!”
赵融如泄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
这时,刘异开腔道:“我儿,已经到了这一步,你有没有办法可想?”
“办法肯定有的。”张云卿望着赵融,“不然,我来这里干什么?”
赵融动动屁股,抬起头望着张云卿。
“既然我们已成了一条绳上的蚱蜢,就得团结一致,共同对敌。我的办法是赶在陈光中回来前发表檄文,调集全部力量征讨枫木岭上的匪首张光文、易豪。罪行也是现成的??我们可以把黄桥铺团防局的覆灭说成是张光文借‘覆灭’之虚,图通匪之实。”
刘异最先反应过来,对赵融说:“县长,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赵融点点头,在张云卿的操纵下一边拟文上报省府,一边召集朱云汉、张顺彩、尹东波开会部署。
张云卿与张顺彩相见,少不了假慈假悲,安慰其失去儿子之痛。张顺彩不明就里,亦当张云卿是真心关心他。
三路合剿易豪、张光文计划于7月25日正式开始。战前,尹东波来与张云卿密商趁这场战争除去张顺彩之事。
尹东波建议用高价收买张顺彩身边人下手。张云卿经过认真思考,否定了:“这个办法不好,一旦张顺彩死去,他的队伍群龙无主,必定四散,达不到兼并目的。我想,应该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尹东波搔着首道:“除了弄死他,我再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张云卿在雪峰客栈的包房里背着手来回踱了十几圈,站在尹东波前面:“不如这样,你去张顺彩身边收买一位不怕死的,许诺事成后给五千大洋,物色好后,带来见我。”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尹东波很快从张顺彩驻防的高沙镇收买了一位绰号“油注注”的小土匪。“油注注”是武冈方言,如果解释成官话,大约是“好占便宜、惟利是图”之意。油注注原是黄桥铺人,幼年时有兄弟二人,大约在他七八岁时,因见弟弟每一样好东西都要与他对分,觉得吃亏,一次在井边玩耍,突然想:“如果我把弟弟推下井淹死,日后家中的一切岂不都是我一个人的了?就这么一个念头,他把亲弟弟推下井淹死。及至成年,又生性好色,对其年轻漂亮的继母也不肯放过。父亲一怒之下,与油注注断了父子关系,将他赶出家门。油注注无家可归,索性投到张顺彩旗下做了土匪。
尹东波因了解油注注的为人,找到了他。听说有五千大洋的奖赏,油注注二话没说,跟着来到洞口雪峰客栈与张云卿见面。
未曾开口,油注注先伸出手来,对张云卿说:“这年头就钱最大,若真的给我五千大洋,别说是杀张顺彩,就是亲爹娘我也敢把他们的头割下!没有钱,抬手拂蚊子我都嫌累。”
“果然是个爽快人!”张云卿从衣兜里拿出数根金条,“这是一半定金,事成后再付另一半,这样你没吃亏吧?”
油注注双眼发绿,把金条逐根放进嘴里咬,分辨真伪。然后满意地收起来,抬头望着张云卿:“什么时候动手?时间一到我割下张顺彩的头提来交差。”
张云卿摇头:“我不要他的人头,26号上枫木岭合剿易豪,只要你趁乱打伤张顺彩一条腿。千万记住,不能打死他!”
油注注跳将起来:“不打死他我岂不是暴露了?”
“这无所谓,我已给你安排一个去处。”说着从衣兜里摸出一张字条,“地址就在上面。你去那里找一个名叫李逊的人,提起我的名字,他会接待你的。你在那里安心住下,稍后我再来付你另一半酬金。”
油注注伸出一个指钩:“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张云卿说。
1929年7月26日,张云卿、朱云汉、张顺彩三个保安大队在总队长刘异的带领下围剿驻扎在枫木岭的易豪。
战斗十分激烈,从上午至下午,双方激战,均有伤亡。最后易豪不敌,率部从黄龙洞逃去黔阳。
就在战争将要结束,张顺彩突然被本部的油注注打了一枪,幸亏没中要害,打在大腿上,血流不止。
油注注自知闯祸,弃枪逃走。
再说张顺彩负伤,正值夏末初秋之际,气温酷热,蚊蝇遍地,虽经武冈名医疗治,总不见好。加之设备不全,难以取出弹头。
其时,张顺彩有一妻四妾,及孙子张中佐。妻子王氏年过六旬,操持家中内务;妾李氏、胡氏、义氏,都年轻娇滴;孙子张中佐年仅十四岁,恰好与张云卿的独养儿子张中怡同年同月出生,张中佐稍长十数天。
却说张顺彩枪伤难痊,全家老少一时失了主张。张云卿趁此机会以同宗的身份出现在张顺彩的病榻前,劝道:“彩老爷,关于枪伤一项,武冈地方小,是治不好的,不要眼睁睁地给误了。”
王氏在一旁说:“顺路,你去的地方多,见多识广,若有好办法时,也帮帮忙,好歹也是一家人。”
“大嫂休要说这话。”张云卿道,“能帮的我当然要尽心尽意。年初我也患了枪毒,肿得比彩老爷的还难看,求了不少名医都没有好转。后来在桂林碰上一位姓李的医生,祖传数代专治枪伤、刀伤、跌打损伤。我去那里果然很快痊愈。不是他的医道高明,如今我早不在世上了。只是有一不便处,桂林离这里太远,不知你们放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