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沉醉在某种环境中,这时能听到的是水波荡漾声,蜡烛火苗的燃烧声,其他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方密之首先从这种寂静中醒过来,其他人也一个一个地从幻境中走出来,河亭又慢慢地恢复了先前的那种热闹。
柳如是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今宵我们大家难得聚在一起,要玩个尽兴,下面我们大家就各尽所能。具体的办法是,丁先生那一席继续他们的猜拳;冒公子一桌来行酒令;我和小宛、香君八姐妹一人来只曲子作为助兴。”
“好啊!”方密之大声附合道。
“我可不行。”李贞丽说道。
“到时可以请人帮助。答不上来的罚酒三杯。”
柳如是继续讲解着她的游戏方法。
“我们每人用两句七言古诗,但第一句的最后一个字,和第二句的第一字要相同,再用这相同的字随便答个成语,诗或词等,只要里面有这个字就行了。”冒辟疆说道。
“用什么字呢?”侯朝宗问。
“就用‘白’字如何?”冒辟疆说。
“辟疆兄,‘月’字,团圆也,你和董姑娘——”方密之笑着说。
“就以‘月’字,先由侯公子说起”。柳如是说。
侯朝宗第一个说完,最后剩下李贞丽。李贞丽端着一杯酒,她的眼光扫了一圈,她想请个人代她答,她首先看了看陈定生,她想请陈定生,但她人却不由自由地走到方密之的面前。
“有劳公子了。”李贞丽说着就要给方密之斟洒。
方密之双手掩住酒杯,用眼睛瞄了一下陈定生。他见陈定生低着头似乎没有看见,便笑着对李贞丽说:“不敢,你找错人了。”
“找错人了?那我该找谁?”
李贞丽感觉到方密之在作弄把戏。方密之将坐在旁边的陈定生一拉,说道:“唷,有我们的髯兄在此,我怎敢越俎代庖。”
人群一阵哄堂大笑。李贞丽乃风月场中的前辈,在那笑声中也尴尬起来。
“对呀,谁——”
侯朝宗看见李香君的眼光直盯着他,侯朝宗急忙打住话头。
李香君看见她娘的尴尬样,便走到她娘的身旁,接过酒壶替陈定生斟满酒。
“陈公子,就请你帮我娘答一下吧!”李香君说。
“好好,我来。”
李香君拉着她娘回到座位上,方密之用嘴朝李贞丽呶了呶,对陈定生说:“等酒席散了,她一定会重赏你的。”
酒会行完,猜拳的声音也渐渐平息下来。柳如是吩咐撤去席面,然后男女诸位漱口净面。亭外的人群已将亭子围得水泄不通。这时已是深夜,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远处的房屋没有一点亮光,在月光的照耀卞,显得清晰而宁静。
“下面是我们八姐妹的压轴戏,我弹一曲《回风》,多久没有弹了,你们不能笑话。”柳如是说。
一缕琴声悠悠地在河亭里响起,缓缓的琴声之中含着一种渴望。琴声慢慢地块起来,只见柳如是的十指飞快地拨动,人群也渐渐地被带进琴境中。
柳如是弹完《回风》,额上微微现出汗珠,她用丝绢轻轻拭去,看见所有的人群都沉浸在一种美妙的梦想之中,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柳夫人,我可不希望你的琴声停下来,要是钱大人在这里,他听了这曲《回风》至少要年轻十岁。下次何时再让我们享受一下。”方密之说。
“生疏了,不行了。”柳如是说。
接着郑妥娘、寇白门、卞玉京、顾横波、董小宛、李香君各唱了一支曲子。她们的歌声像山间的小溪一样流畅,婉转,人群的脸上露出痴迷的神情,一些秦淮河的歌妓因此又多了几首流行曲。董小宛在她们唱完以后,从张卯官的手中借过笛子,踱到河亭的中央,面对月亮的方向,吹奏起一曲《重叙离愁》。这一刻董小宛想起了她的父母和惜惜,人们从她的笛音中看到了一个孤儿的流浪;继而董小宛想起她的遭遇和她与冒辟疆的磨难。笛音经过董小宛的心,然后经过她的嘴从笛孔中吐出,那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出很远。董小宛吹奏得很平静,但两滴清泪却在不觉中流了出来,那具有感染力的眼泪牵引出了许多人的泪水。
冒辟疆从那笛声中听出一片心碎,他感觉那忧伤离他很近,而他也渐渐地融进了那片忧伤,那带咸味的眼泪也冒了出来。
方密之、侯朝宗在此刻看见了人生的不得志,上点年纪的人又一次体验了人生的沧桑。柳如是、李香君仿佛看见她们与董小宛同样的身世,她们只顾用丝绢拭擦眼泪,然而河亭外的人群却有人放声大哭起来,那些泪腺发达的人也任由眼泪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