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不愿给不给就是了,俺还能抢他的?可你听那小子说的什么混账话?竟咒俺跟他爹死了!没有俺们一把面一把米的养着,他小子能这么蹦达?又给他盖房,又给他置地,这龟崽子孬驴子倒好,有了媳妇就忘了老娘了,见天就知道围着她媳妇腚后边转!定是家里那小妖精挑弄的,老大都跟俺这个做娘的不亲了……”老太太委屈地向别人诉苦,却忘了在这看热闹的都是媳妇,她这话一出来,一下子将人得罪了大半。
一个本来还扶着她的媳妇一下子将手撤开,也不管老太太因为这个不稳差点摔倒,毫不客气地冷声嘲讽道:“大姑婆,这话也亏你说得出!你看看你给你小儿子盖得这瓦房,又是吊棚又是平房的,再去瞅瞅东头坟根儿当年给你大儿子修的那破房子,你还好意思说那是盖房?!还有那地,虽说现在山上种果树也能挣不少钱了,可当年种地的时候,您老两口给林民那地,那是准备产只够一个人吃的粮食,让他打一辈子光棍吧?再说了,说起一把米一把面来,这村里谁不知道,您这大儿子,您还真没养几天!您快别见天将儿子不孝挂在嘴边儿了!要是俺啊,这样的爹妈早就不认了!”
“哼!俺家林民打小可是个孝顺的,都怪他那媳妇,生不出儿子不说,还见天地挑拨俺儿跟俺的关系……”
几个媳妇被老太太这话儿给彻底惹着了,婆媳冤家,这每天过日子,婆婆媳妇哪有不拌嘴不脸红的时候?眼前几个做媳妇的可都被婆婆挑过刺儿、跟婆婆干过架的,如今见老太太与儿子拌嘴也能将儿媳妇扯上,一时有了同仇敌忾的气势,也不管老太太愿不愿意,都撇了撇嘴巴开溜了。
这人来得快,散得也快。老太太一张嘴,半顿饭功夫得罪了大半边人,到最后一个诉苦的都没抓着,转身看时,老李头早不知何时离了院子。再进屋里一看,小儿子林宝正在炕头上哄媳妇呢!老太太心下更恨,这儿子娶了媳妇,果真都将亲娘忘得干干净净,自己受了这般大的委屈他不管,偏偏媳妇掉个泪珠子便心疼得不知道南北东西了。
老太太恨恨地去灶间寻了笤帚、小簸箕,将院子里的碎碟碎碗扫了出去,又见那地上还滚有半条没吃完的咸鱼,早不知被谁踩得黏在了砖地上,很是可惜地咂巴着嘴,拾起来拌着饼子喂了后院看家的土狗。
☆、艾蒿
作者有话要说: 一团团,一簇簇,山路边上的沟渠里挤满了灰绿的厚叶。风一吹过,浓郁的气息扑面而来。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连牛羊都不待见的植物。或许,就是因着这个,它们才能成为五月节避邪的不二选择——艾蒿
这事儿并没就此结束。
虽然林民直接无视,可老太太坚信:只要自己说了,大儿子早晚会同意的。打断骨头连着筋,老话儿错不了。当初小儿子矿上的工作,不就是老大心疼弟弟才让出来的。
于是,老太太日里没事便去林民家劝说,林民在家时,就直接将人轰出去;林民不在家时,玉秀就当没听见,一边将电视开到最大声,一边竖起棚子来织地毯。到了中午林民回来时,再次直接将人给撵走。
这事没闹几回,村里人都知道老李头一家打大儿子家葡萄园主意的事儿了。当然,这是人家的家务事,都不好管,再说,这几年林民发了葡萄财也着实让不少人嫉妒,现如今,终于有人可以给他添点儿堵了,大家伙儿这心里,其实也乐得看热闹。
可这热闹并没持续多久便停息了,原来,批了第二胎不久,玉秀又怀孕了。
这会子功夫老太太可没空去闹腾大儿子了,她现在满腹的心思都在小儿媳身上,瞅瞅,人家玉秀隔了这么些年,都能再怀娃,怎地云芝的肚皮就这么不争气呢?
老太太心里发急,就见天拽着小儿子唠叨,让林宝没事儿就多回家陪陪媳妇,争取一次抱个大胖小子。
这时候,林宝两口子心里也发急了,云芝心里还有些埋怨妯娌,都三十多的人了,还生什么生,也不怕成了高龄产妇日后难产。
当然这话是不能在林宝面前说的。林宝自打上次事儿后,就一直觉得很对不起哥哥嫂子,觉得是因为他辞了工作才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云芝倒不这么觉得,谁家爹妈没个偏心的,老头老太太偏向小的也没什么,再说,大哥家的葡萄园那么大,分出些来给做弟弟的种又能怎地,这肥水又没流到外人田里,大哥为这么点儿小事儿就闹得整个村里都知道也不嫌丢人。
且不说林宝家的这番闹腾,那边林民家现在也是鸡飞狗跳。玉秀这次怀相不好,吃什么吐什么,有时候闻到刺激点儿的味道,胃里都能一阵翻江倒海,到最后胃里只能堪堪坐下点儿玉米面粥。
玉秀虽然怀了孩子,却还是有些心事重重,她担心肚子不争气,再生出个闺女来,那可就彻底没希望了。现在计划生育虽然放开了政策,可对第三胎管得还是相当严格。玉秀娘家村有个悄悄躲在家里怀三胎的妇女,平时也不怎地出门,专心窝在家里养孩子。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还差四十多天孩子就要落地了,也不知咋地就被计生办的给知道了,被强行拉去医院做流产。催生针一扎,不到两个时辰,孩子便下来了。都足足八个月了,因着催生针扎在婴儿脑袋上,下来时便成了死胎。听说还真是个男娃!那妇女抱着给孩子做的小衣裳整整哭了一个月子,连眼睛都哭瞎了,这会子看东西仍旧是模糊不清。
这种事儿十里八村几乎每年都有发生,真正能生下来的寥寥无几,要不怎么叫“超生游击战”呢!玉秀不敢把希望寄托在再怀一胎上,只能日日在心里拜菩萨,希望送子观音能送个老儿子给自己。
因为心思重,胃又不舒服,吃不下饭,没出半个月,玉秀那张原本这些年养得还算富态的小脸便瘦得只剩下巴尖了。林民一边忙着伺候媳妇照顾上小学的闺女,一边还要应付时不时来闹腾一番的亲爹亲娘,时间一长,脾气也愈发暴躁古怪起来。
终于,在玉秀怀孕的第五个月,也就是青云放寒假的时候,林民收拾了几件衣裳,揣了几百块钱,大门一锁,骑着摩托车载着媳妇闺女去了钟家村。你不是爱闹腾嘛,那就留在村子里可劲儿造吧!前生真是做了八辈子大孽才碰到这么一对讨债的爹妈!林民心下恨恨骂道。
老钟家村林民他姥爷姥娘几年前早就走了,几个舅舅也就趁机分了家,如今日子都各过各的。玉秀她哥哥兄弟这两年都调到了镇中学里,学校给分了房子,兄弟俩将老爹接到镇上养老,钟家村的屋子也就空了出来。
房子虽然空了几年,可家具什么的都还好好的放着,锅碗瓢盆也齐数得很,原本是老爷子过年那几日回村里祭祖专门留下的,这下倒便宜了林民一家三口。
玉秀虽然嫁出去多年,可她的屋子倒一直都被留得好好的。玉秀去正屋翻出几床被褥来晾在院子里,又把她爹的黑壳收音机找了出来,按上电池,拧开开关,收音机里立刻传出了单田芳的评书声儿。
听到熟悉的声音,又在熟悉的地方,玉秀顿时觉得屋子里有了活过来的气息,连空落落的院子都显得生机了不少。
玉秀想着得先把炕烧上,省得晚上没法睡觉。对了,再把大姐给的那颗白菜给剁了,搅上几个鸡蛋,捏点虾皮,待会儿下锅做个卤子,等林民回来再擀点儿面条……想想,竟有些想吃饭的欲望。
三人来的这天,正赶上钟家村赶集。青云是个小孩子,正是爱热闹爱新鲜的年纪,一见村里开集,便死缠着老爸要去集上看看。林民正见家里没大有什么吃食,担心玉秀中午吃不下饭,又觉得闺女好不容易放假了,该带着出去玩玩,便想都没想直接点头答应了。
两人走后,玉秀在屋里擦擦这个,抹抹那个儿,一会儿的功夫便累得腰酸脖子痛了。可能是又回到娘家格外自在的缘故,玉秀一边烧火,一边想着林民回来擀面条,想着想着,竟觉得肚子饿得不行,遂直接将白菜鸡蛋汤做成了醋熘白菜,然后又给自己煎了个鸡蛋饼,也不放饭桌,就直接蹲在灶台边上就着白菜吃了起来。
林民带着闺女回来时,玉秀一张鸡蛋饼已经吃得干干净净,那盆醋熘白菜也下去了一小半。抬头见林民手里正拎着一袋子羊肉汤,馋虫顿起,又跟着喝了好大一碗羊肉汤。
中午吃完饭,林民见玉秀吃了这么多东西都没吐,还美滋滋地倚在炕头上织毛衣,顿时觉得自己这次的决定真是不错。虽然去拿钥匙时让玉秀她大姐嗝应了几句,可想想人家也是心疼自己妹子,心头的那点儿不愉快也就压了下来。
林民一家在钟家村住了半个月,直到过年那天上午才回了家。
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隔壁婶子家贴对联,林民也不愿麻烦,直接问人借了点儿浆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