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王说的那些话,冷静下来之后仔细想想,其实都是很有道理的。
他说安天下不能只靠真相,听起来冷酷无情,可发生的那么多事情不都在证明着这句话吗?就像楼明夜告诉她的,庙堂宫阙这趟浑水里,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些时候为了保持稳定,反而要刻意隐瞒一些真相。或许让她失去理智的,仅仅是没想到,李陌也无法逃脱这滩无法分明泾渭的水潭罢了。
兰澈轱辘从榻上坐起,深吸口气作出决定。
要好好向祈王道歉才行。
夜已深,自然不能跑去人家房中,毕竟祈王不是她家主子。兰澈委婉地托门外丫鬟告诉李陌自己已经没事了,而后在沉重心情纾解后睡了个难得的好觉,直至次日天亮。
李陌起得很早,兰澈醒来时他已经离开王府去往宫中,留下负责陪着他的温彧转给她一句话。
“抱歉,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让兰姑娘失望了。”温彧挠着头,一脸敦厚,“祈王就是这么说的。”
兰澈嫌恶地在他胸口一怼:“祈王能是你这副表情吗?跟睡了姑娘没给钱似的。”
温彧面色一片惨败。
李陌终日忙碌,兰澈自然也不敢偷懒,换上丫鬟送来一套干净衣衫,饭也没吃就拉着温彧赶往大理寺。
在她昏睡那两天中,林府的案子已经迅速结案封卷,对林向贤的定罪正是这日早晨公布。由于温彧一时疏忽忘了告诉兰澈这件大事,二人赶到大理寺的时候并未听到结果,只看到林向贤被狱卒带出牢房,准备押送至京兆府。
“小哥哥。”林向贤远远看到兰澈,响亮地打了个招呼,称呼还是那个,口吻却多了几分成熟味道,恰是他该有的年龄。
兰澈有些尴尬,惴惴不安走到林向贤面前,看了看旁侧的两位狱卒。温彧一个眼神过去,那两位狱卒打了个哈哈退后数步仰头望天,温彧也识趣走开。
林向贤朝不远处一指,脸上笑容洋溢:“小哥哥,你看,娘亲在等我呢。”
“小圣,判的刑罚很重吗?不会被砍头吧?”兰澈低着头,不敢和林向贤对视。
林向贤有些惊讶:“怎么会呢?大唐开国以来就没几个人被判死罪的啊!再说了,有小哥哥向祈王求情,我觉得府尹大人对我已经相当宽厚,否则也不会允许娘亲和我同行。”
“……同行?去哪儿?究竟给你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惩罚?”兰澈脑子里一片茫然,“还有,你说祈王殿下出面说话了?”
兰澈身后,一道身影遮住日光。
“我出不出面关系不大,重要的是你的坚持,很多人都有看见。”李陌双手搭在兰澈肩头,微微垂首,眉宇温柔,“发配三千里边陲,允许其母同行,这是圣上亲自做出的断决。”
肩上并不沉重的压力,忽而变成了某种不可说的鼓励。兰澈轻轻咬紧嘴唇,平静许久,方才挤出一句“谢谢”。
她身在市井,自然不可能上达天听,必定是他的功劳。
也终于明白,之所以李陌起了个大早急着进宫,不只是为了林向贤,更是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