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的是熟悉的白玉阶,长宽的行道一直通到了三进院门的最里处。旁侧两道是青石板的习武场,横纵三十丈,是卿志门内子弟修习技击之地,足以容纳数百人同时在场。由此可见卿志门鼎盛时是如何风光了。
慕清忽地别过了头,我看到他眼角泛红,想来是思极心中极为重要的事情,惹到心绪,难以忍耐。
林西凛很快发觉了慕清的情绪触动,步子一缓,微错了一步转到了慕清的另一侧,温柔的眉目笑对上了慕清的眼,手下里亦是握住了慕清的手。
慕清得此安慰,勉强笑了一笑,脸上亦是好看了许多。
“此处多为入门子弟教习强身健体的技击之术,人嘛,脑子要聪明,身体也要好,才能倍事能担。”小哥儿引以为傲地挠了挠后脑勺。
“不知小哥儿如何称呼?”林西凛如何不懂他的心思,当即接了他的话。
“门里的师兄弟们都叫我老七,单姓一个明字。”小哥儿嘿嘿一笑,稍稍挺直了腰板。
“明老七?就是那个护在王城二王子宫门外,一夜斩杀数百妖魔,身中数十种禁术而不死的明不死?”林西凛惊讶道。
“林姑娘客气了,老七只是生来占了点运气,活着又多了点努力,名气无意而起,不过是想多活几年罢了。”明老七一直堆笑眯着眼,此刻站在二道院门的影壁旁,周身看似散漫,实则以极为有利的位置占据了一切先发之机。
林西凛敛了笑意,冷笑了一声,“王子既已召见,何必又着你来扯些什么幌子,若不消得见,何不早早明说,到省了西凛来这一趟。”
“林姑娘不必着急,主上自是要见的,请!”明老七一俯身一抬手,做出请的姿势。
林西凛柳眉轻横,正要再说,慕清却先将她掩在身后抱拳一拱手,沉声道,“那就请吧!”
越过影壁,是知礼院,乃是卿志门弟子修文所在。
同修身庭一般,纵横三十丈,高三丈,木屋加顶,通九十方圆。院内木板做底,漆面光滑可见,通摆了数百张案几,除了前通后门,依墙之面皆尽站了书架,竹简玉帛,凤皮雕骨,都是驻满了各种体制的文字,逡巡望去,不下数万。
风过摇生,檐角的木质角铃,闷脆脆地撞在一起,令人晃了神思的音节飘摇而来。
两人一进门,就齐齐望向了左侧书架的角落。
那里晕着一团浓墨,那浓墨忽地散了一散,细看去,原是一个黑衣裘袍笼罩了全身的人。此时正边走边褪了罩帽,露出了一张精烁的颜来。
“主上。”明老七对着那人弯腰一拜。
慕清眼眸转了转,猛然抬头,锁住那人,“你不是姬明澈!”
“本王当然不是。”那人斜眉鬓长,鼻挺高量,薄唇似笑非笑。长发玉冠高束,便是一身黑衣笼罩,也在合适的肩宽之下,显得精致。他眼底精神烁烁,极有意思地盯着慕清看着。
“大哥对你宽容多年,即便小夜儿与你相交,也没有过多阻挠,你却还想要着回来报仇。若本王是大哥,定然心寒的紧呢。”
“你说什么?姬明宗!”慕清脸色变了变,盯着这姬朝二王子姬明宗不放。
“本王说你,不知好歹呀。”姬明宗咧嘴一笑,拉长了音节,肆意而阴谋的味道便弥漫了出来。
“哎,别动手!”大约是慕清过于狠戾的表情太过让人惊心,姬明宗摆摆手,表明了他并不是来打架的立场。
“本王只是想告诉你,在万青山你本就是死人一个,若不是那什么奇怪的少女救了你,你也活不到这邺城。再这么不知好歹下去,恐怕不仅搭进了你自己,还要连累林姑娘呢不是?”姬明宗收了点肆意的表情,但是那一抹不以为意的轻笑之意依旧挂在嘴角,这让我觉得他是一个很是轻浮的人。
“这卿志门,本也不是你慕家之物,何必再来纠缠?你父亲当年明知父王之命,为何不走?还不是为了保全你的性命。你这般浪费他的用心良苦,又是何必?大哥是心软,本王替他料理些也是应该,只是你太不知进退,反叫本王与大哥面前不好做来,你说,本王该不该打你呢?”
姬明宗说的半是认真,半是玩笑,一连数问,问得慕清脸上怒火忿然,一口气涌来,张口大声道,“难道父亲的倾心沥血换不来一个功高震主的信任么!难道父亲至死不走换不来一个忠恪不渝么!你们这些人,一个个冷血无情,视人无物,但凡有人威胁了你们的位置,不管功过,定要那人死不是么!放过我?我是不是该跪着求你们放过我啊,哈哈哈!”
慕清反问的大笑声在空旷的知礼院里来回回荡着,猛一收回笑,他呲牙狠狠道,“可是我为什么不害怕呢?那是因为对你们的恨,已经超越过了所有的害怕,今日若是你们不叫我死在这里,我慕清一生,定叫你们姬家王朝毁于一刻,断子绝孙!”
“你!”姬明宗气得脸色发白,满目狰狞地看着疯狂的慕清。
“都住口!”疲惫之音从内院的进门处传来,来人一身松垮便服,随意系着长发,苍白而消瘦,脸颊凹陷进去,眉目轻皱而不耐,正是一脸倦容的姬明澈。他快步走来,轻晃的身体隐约有着踉跄的不济。
姬明澈横在两人之间,淡淡扫了眼姬明宗道,“二弟何故来此?”
“父王担心你身体未好,处理不及,遂叫明宗过来看看。”姬明宗说罢皱眉看着慕清道,“这子弟不肖,父王恐也容不得,大哥也就不要操心了。”
“今日是卿志门邀客,本王自有主张,二弟且先秉报父王,稍后明澈会带着慕家子弟清回宫请旨,归还慕家卿志门。”姬明澈不管姬明宗脸上如何表情,这厢站直了身,正对了慕清,眼底极为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