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站在云端的人,却只能在这样夜深人静的瞰月楼上悄悄地互相舔舐伤口,渡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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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太子李重延便起了身。他撩开帐子要下床,忽见身前一个人影,把他唬了一大跳。
“王……王公公你怎么站在这儿?”
“老奴估摸着殿下差不多要起身了,等着伺候您洗漱啊。”王公公一脸坏笑。
自打出使以来,没了宫里的约束,李重延天天都睡到日头高照才肯起来,王公公自然是由着他。可打昨日内廷司的人来禀报说今日清乐公主朱芷洁要陪太子殿下一同抜寒之后,太子这期星盼月喜上眉梢的神色无不被看在王公公眼里。从小带大的孩子,这点儿小心思还能瞒得过去么?
只要是太子殿下中意的,那便是好的,何况对方还是碧海的公主,再般配不过了。王公公暗叹孩子到了情窦初开的年岁,不觉自己也是老了。又想起以前宫里的情景历历在目,竟然一夜没合眼。他猜准了太子的性子,早早地就候在床前等他起身。
李重延其实也是一夜没怎么睡,满脑子都是那张芙蓉般的清楚面孔。想到朝堂上朱芷洁拿出玉佩示意于他,还表示要挂在屋梁上每日都看看,不由地暗喜不止。昨夜吃了晚饭就上了床,也盯着屋梁看。看到一半傻笑起来,再看看窗外,唉了一声,恨不得立刻把月亮撵下去把金乌给捧上来。好容易捱到天亮,起身就撞见了王公公。
“咦……王公公你今天怎么看起来胖了一些。”
王公公笑笑未答话。
今天是撮合殿下和公主的大好良机,得额外小心伺候,不能有半分疏漏,所以他半夜起身思前想后,又添了十几样东西塞进了百宝衫。
哎,老奴虽然无根,但也是有情欲的人啊。说舐犊情深怕是玷污了殿下的尊贵身份,老奴只要看着殿下能如愿和公主百年好合,便此生无憾了。
“那个……苏学士,怎么样了?”李重延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今天的好事可不能让他给绊着了。
“殿下放心,老奴昨日就派人去盯着了,说是苏学士和什么朋友喝酒聊天去了,醉到半夜才回来。想必今日在床上躺着碍不了咱们的事儿。”
“噢……”李重延懒得再问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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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涟宫飞燕台。
早上的露水未消,朱芷洁便披着件大氅靠在冰冷的汉白玉楼栏边,看着远处朦朦的朝阳出神。宫里的侍女们隔着窗子瞧见了,暗自嘀咕,还不到该起身的时候,当什么值啊。你自己要起这样早,我们可不伺候。各自假装没看见,继续蒙头大睡。
“他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娶我……也,也真是荒唐。”
朱芷洁紧锁眉头地自言自语,颇有些责意,脸上却不自觉地笑出个小小的酒窝来。
这么多年来,她已习惯了被冷落被忽视。贵为公主,她只要在必要的场合像一个摆饰一样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就好。从没有人会想要问她的意见,她的一切都是来仪宫里的母皇全部安排妥当了的。
可就是这样习惯多年的无欲无求的心境,却在那日的朝堂上忽然被掀了个底儿朝天。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自己,那种被瞩目到极点的感觉让她感到晕眩而慌乱,自己的存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真实和耀眼。
她心里很有些感谢这个少年。
直白又纯粹的宣言,毫无遮掩地牵扯着她的心,让她无处可避,让她不得不转身来,面对他正视他,让她的心在狂跳。这颗狂跳的心,又不断地告诉自己,你还活着,而不是被人遗忘的一尊木偶。
昨日姐姐派人来告诉自己今天要陪他抜寒,换成别人她也许就托病不去了。但这次她不想再逃避,她想去面对他。去体验那种心跳又真实的感觉,去体验人生的滋味。
想到这里,光洁如玉的脸庞上透出一丝红晕,映在朝阳淡淡的金辉之下,美得像一尊雕刻的玉像,温润而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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