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那影子又轻盈而下,几步疾驰,稳稳落地。
程霜笔声音在背后响起:“醒了。”
那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在她身侧停下,蹲身查看。
是一张十分滑稽的,尹宝山的脸。眼是那眼,嘴是那嘴,可哪哪儿都不对,跟鬼似的,又滑稽的很。
叶玉棠两眼一翻,险些昏过去。
谁知此古怪尹宝山忽然冲她一笑,轻声叫了句,“棠儿,是我。”
叶玉棠两眼一闭,实在内心五味杂陈。
林中尚未有片刻宁静,沙沙之声复又响起。叶玉棠心道:又有人来了。
紧跟着便是一声:“尹宝山,你这薄情负心之人,我当你是在云游四方,谁知竟在深山老林子里与贱人姘居狎游!”
此人内力浑厚无比,话音震彻山谷;“姘居狎游”四字更是反复回荡,久久不息。
一道紫色身影于阵阵回响之间从天而降。
三言两语之间,程霜笔深知此人来意不善,奈何自己动弹不得,正欲出言劝告;又见这人几近落于猫鬼阵上,大叫:“当心蛊阵!”
谁知这人轻飘飘坠地,盘膝坐在枯井沿上,远远朝密林望过来,竟似猫鬼拿她也半点没奈何。
她朝林间两道影子稍作打量,眼底生起无限哀怨:“你向来就是那样风流性子,我又不会怪罪于你。但你何故要因此躲我,你是……怕我伤了她是不是?”
身在这山中,长孙茂唯恐功亏一篑,不敢回头,只压低声音说道,“我都说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她轻轻笑了一阵,“至如今,你竟为了躲我,扮作小白脸相哄骗于我。可我又不傻,你已骗了一回,还想故技重施?”
程霜笔知晓此人武功高深莫测,性情又有些许癫狂,恐他应付不来。但思及自家宗主与尹宝山有些许交情,倘或自报家门,兴许能排上些许用场,便说道,“请问这位高人尊姓大名,师从何处?在下是……”
女子循声看来,微微眯眼打量,忽然笑道,“原来程四海这臭小子也在这里。这么多年,你怎么不见老?反倒是丑了些许。怎么,见了你碧梧师叔,却不上前来磕头?”
程霜笔听闻李碧梧大名,瞬间汗如雨下,惶恐答话:“李、李师祖,在下不是程宗主,是刀宗门下……”
李碧梧闻言勃然大怒:“不是程宗主?为瞒住尹宝山去向,你们各个都避我不及,都欺瞒于我!他在太乙镇上藏身一载有余,与那贱人连孩子都有了,却没知会于我……余斗真那榆木脑袋也不将我看在眼里……一个个江湖小辈,当我真疯了不成!”
一席话里,将这普天之下江湖名宿恐怕都给骂了进去。
可说到后头,声音越发凄婉,泫然欲泣;一眼望去,仿佛只是个受尽委屈,坐在枯井上无助哭诉的小媳妇。
忽而之间她又抬头,朝林间无声看了一阵,哀哀说道,“让我看看,这贱人,究竟是何等仙姿月貌。”
说罢,从枯井起身,想看却又不敢看似的,漫步朝密林走来。
只听得“咔哒”一声。
程霜笔惊得大叫:“住手!”
千百根丝线从林间倏地刺出。
李碧梧稍一后仰,一根锐利丝线几近擦着她鼻尖,一刺而过,虚惊一场。
她微微笑起来,胳膊纤盈一挥,千百根丝线便有如长了眼一般,朝长孙茂飞旋而去。
李碧梧五指盈盈一握,千百根丝线一霎聚拢,将长孙茂从胳膊到脚拴了个结结实实。她手心朝上,一扬,长孙茂便提溜至半空挂起,有如一根被蛛丝结住、无处遁逃的无助蚊蝇。
李碧梧倾身而前,从蛛丝之中抽出谈枭,拿在手头瞧了瞧,抬头看他,含情脉脉地笑起来,“宝哥,原来,你背地里,竟偷偷练着我的功夫。”
长孙茂被蛛丝箍得一句话也讲不出,心道:真是疯子!
李碧梧道,“这是江映向我学来的,没想到,是宝哥要学。为何不早说,碧梧亲自教你,岂不比他更快?”
“往常我拿牵丝翎围困宝哥,宝哥逃得比什么都快。宝哥今日为何不跑,是怕我伤心?”李碧梧咯咯笑起来,不由绕着丝蛹打转,间或拿脸贴一贴蛛丝,忽而想起什么,面色发起狠来,“还是说,你怕我伤了这贱人,故而不逃?”
因为我他妈的,不是尹宝山!长孙茂讲不出话,不由呛咳起来。
李碧梧狠狠道,“今天我倒要看看,这贱人是谁!”
说罢,斜眼往地上看去,与叶玉棠来了个对视。
叶玉棠心道:你这疯女人,与尹宝山有仇,与我何干,与长孙茂何干!尹宝山,看看你做的孽,就要报应到我头上了!
李碧梧盯着她,看了良久良久,忽然眼神便呆滞下来,慢慢说道,“……是你。”
叶玉棠心头疑惑:我们认识?除了梦里我见过你。牵丝杀蛇母,好快的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