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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第1页)

他失魂落魄地走进去,险些被门槛绊倒在地,跌跌撞撞地扶着门框爬起身,连衣衫上的尘土也顾不上拍去,直挺挺地走到了苏思林的面前,在他讶异的目光中果断跪在地上,目光灼灼道:“晚生自知不该冒昧叨扰夫子,但当年落榜真相于我而言至关重要,恳请夫子如实相告!”苏思林刚想客套地问他怎么有雅兴登门拜访,这下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一听是这事儿脸色已经沉了许多,但碍于陈鹿归已经跪下,只能扶着他道:“何必行此大礼,你先起来吧。我今日已说过此事作罢,你再问也是无用,好生安慰你那位故交,日后还是有机会平步青云。”陈鹿归听得眼眶发酸,却依旧坚持着不肯起身,摇着头避开苏思林的双手,诚恳恭敬地又磕了一个头,严肃认真道:“实不相瞒,此人正是晚生,今日欺瞒夫子说是故交只是一时情急,还望夫子莫要怪罪。”“你”苏思林不可置信地望着陈鹿归,见他长跪不起地贴在地面上,苍老的面容泛上纠结之色,最终还是把心一横,无奈叹道:“罢了罢了,你随我进来吧!”陈鹿归道了谢,草草整理着仪容后才进了内室。“没想到此人竟然是你,实在是时运不济啊”苏思林给他斟了一盏茶,自顾自地呷了一口道:“当年糊名阅卷时我看过你的文章,所以认得字迹,还给了你甲等上的评级,但最终放榜后并未看到你的答卷就知晓了缘由。先帝崩逝,朝堂中风起云涌,许多高门子弟趁此机会参加科举,那一年的进士全无寒门。应当是有哪位高门子弟替了你的名次,又怕把你逼上绝境闹出事来,才刻意关照给了你保举到京城的机会。”陈鹿归恍惚地凝视着桌面上的水渍,双手颤抖得端不稳茶盏,滚烫的茶水滴落在手背上,烫的他浑身一激灵。“但是你也不必绝望,朝堂每年都会给寒门子弟中举的机会,那一年实属意外。”苏思林淡定地安抚着情绪激动的陈鹿归,目光沉着道:“只要你用心科举,早晚有一天会中的。哪怕此生都只能在偏远小镇,这日子也算得上安逸淡泊,不要太过执着。”陈鹿归并未答话,但是他已经隐约听出了苏思林话中的深意,眸中尽是讽刺。“早晚一天”是哪一天?这世上又哪来的“哪怕”?无非是想告诉他,希望确实在那里,但是他触碰不到罢了。他拳头攥得紧紧的,却只能强忍着不表露,强装镇定地谢过苏思林,头昏脑涨地往回走。陈鹿归不知是什么时候走回去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酸苦的泪水打湿了衣襟,心中唯一的信念破灭了。到家时,沈如霜正挺着肚子收拾碗筷,他简单将这事儿说了一遍,在她心疼又沉默的目光中愤愤不平道:“霜儿,我要去鸣冤,我要去京城,我不能就这么一辈子困在这个地方!”沈如霜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抿着唇不说话,眸光却暗淡下来。作者有话说:昨天的答案揭晓啦,陈鹿归落榜和女鹅家族没有关系哦~我知道大家很期待重逢啦,真的就在最近,不会很久的!而且现在的一切都和重逢有关,是一条完整的线,不是突然找到的那种,宝子们信我!凌晨有加更,可以明早看~纠缠(加更)沈如霜没有想到,用晚膳时随口安慰陈鹿归的话,最终会一语成谶。她细细打量着陈鹿归,看见他双眸布满鲜红的血丝,向来白净的脸庞涨得通红,掌心的皮肉几乎被掐破了,留下一道道血痕,一眼望去尽是悲愤和不甘,心底也泛上几分不忍和无奈。陈鹿归自幼便刻苦读书,是整条巷子里最勤奋聪慧,也是最有出息的少年郎,人人都说他以后会平步青云,封侯拜相,他却也不骄不躁,十几年如一日起早贪黑,哪怕高烧不退都没有懈怠过。她还记得及笄之年与他闲谈,无意间提到往后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她单纯又欢喜地说想要一个清风朗月般的公子做夫婿,而陈鹿归却道要满腔热血寄家国,终有一天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如今连科举之路都断了,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将美梦生生打碎,当年的豪迈之言更像是一场笑话,笑他年少无知和妄自菲薄,竟天真地以为有才华就能中举,落榜就真的是一无是处,过早心灰意冷归于乡野,蹉跎了结此生。若是在两年前,她定会全力支撑陈鹿归鸣冤,但现在不同了。她虽然不懂朝政,但陪着萧凌安一路艰辛走过来,也知道那是个怎样阴暗复杂的地方,陈鹿归就好比一枚弃子,随意丢些好处就当是补偿过了,那些世家大族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更不会让他有翻身的可能。以卵击石,下场只有破碎。“二哥哥,如果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你还想去做吗?”沈如霜斟酌地开了口,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些,不忍心将陈鹿归最后一丝希望打破,思忖道:“其实京城的日子你也知道,并不如现在自由快活,况且由此可见官场是多么肮脏杂乱,这趟浑水不是你我这种凡夫俗子可以跨过去的。”“那又如何?最起码我死心了。”陈鹿归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摇晃不平的椅子都险些被他掀翻,满心满眼只有他被辜负的功名与仕途,义愤填膺道:“这些都是他们欠我的,我就算拼了命也要讨回来!只要一路鸣冤相告到京城,联络各处同道之人,总会闹出些水花来。加之现在新帝登基,定要平反冤案,说不准我就能成了”他说得极为激愤,上涌的气血骤然间让他咳嗽不止,连耳根都憋得通红,但沈如霜只是脸色越来越沉,听他提及“新帝”时冷笑出声,低头抚摸着圆滑的孕肚,冷淡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气恼,道:“你在指望萧凌安吗?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如何?”此话一出,陈鹿归瞬间收敛声息,屋内针落有声,沈如霜唇角的笑意也愈发讽刺。她明面上是亡故的先皇后,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从名字到来历,从身份到年龄,全部都是精心编织的谎言,骗过了周围的所有人。但萧凌安并非单纯质朴的乡野村夫,随口扯谎也全然相信,若是陈鹿归真的一层层鸣冤上去,按照萧凌安的性子定要从祖籍本源彻查,到时候这些拙劣的谎言根本瞒不住他,折柳镇的踪迹也会暴露。她根本不敢想象,如果萧凌安发现她根本没有死,甚至腹中的孩子也好好的,究竟会疯成什么样子。是立刻一剑杀了她,还是顾全颜面让她继续做皇后?沈如霜说不清楚,但无论怎样,她都不想再回到皇宫中去,人偶般任由萧凌安玩弄磋磨,最终耗尽她所有的真心和爱意。再说了,当初她本就想一个人好好过日子,也准备好接受所有的磨难,是陈鹿归执意要与她同吃同住,扮作夫妻来骗过街坊邻居,她心有亏欠才勉强答应,若是因为他而暴露一切,她还是觉得不值当。兴许是察觉到了沈如霜起伏的心绪,陈鹿归的眸中恢复了几分清明,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气息变得平稳些,躲开沈如霜锐利如芒刺的目光,讪讪道:

“我一人去京城,你还是待在折柳镇不要出去,就算陛下要查也只会查姑苏城,问起你时我就装作全然不知,应当不会有事吧”话音刚落,沈如霜就不以为意地蹙起眉心,嘲讽地瞥了陈鹿归一眼,忽然间不知该如何同他继续说下去。世上怎会有如此简单的事情?他定是被愤恨冲昏了头脑,连最浅显的道理都没想明白,还沉浸在脑海中完美无瑕的设想中。萧凌安在选贤任能上极为心细,恨不得连每日起居都要摸得一清二楚,陈鹿归在辞去宫中职务后几个月都行踪不明,萧凌安定会起了疑心,到时候连逃都来不及。不过沈如霜转念一想,她没资格也那没办法拦住陈鹿归。他们本就是因为往日情分才一同搭伙过日子,算起来还是当初她亏欠多些,现在银两和人情都基本还清,借此机会各走各的路也好,谁也不妨碍谁,日后也能留得情面相见。“二哥哥的心思我自然明白,也没有阻拦之意。”沈如霜很快就镇定下来,收起方才流露出的神色,轻咳一声道:“只不过如此一来,我断不能再留在这里。如今离产期还有一段时日,我明日就再选一处安定下来,此后咱们就先断了联系,若是有缘再见面罢。”她说的利落果断,没有分毫的留恋,每一句话都算计得周全体面,将两个人的处境都顾及到了,但陈鹿归听后却慌了神,下意识就把这个念头否定,忙乱地拉住沈如霜的衣袖道:“不可不可,都到这个时候了,霜妹妹怎能独自离开呢?”沈如霜疑惑不解地望着他,但陈鹿归只能更为胆怯地逃避,更不敢将自己的心思说出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留住沈如霜,包括在客栈细致入微的照顾,在商船上挺身而出的保护,还有为她费尽银两买伤药这都是想打动沈如霜的心,让她心甘情愿地跟了他,有朝一日能做真正的夫妻。如今眼看着二人相互扶持着过日子,愈发有夫妻彼此依赖的模样,他怎么可能轻易放手离开?如此一来,不仅前功尽弃,若不幸被萧凌安发觉是丢了性命的下场。“方才是我太着急了,此事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抉择的。”陈鹿归将慌乱的神色稍稍收起,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不轻不重道:“今日就此作罢,往后我再多加考量,天色也不早了,还是霜妹妹的身子要紧,快些歇息吧!”沈如霜倒是想趁机将事情分辨清楚,但现在陈鹿归摆明了在逃避,她也不好在紧要关头硬逼,只能敷衍地应了声,回到帘幕之后的小床上躺下。陈鹿归借着晦暗的月光将碗筷杂物收拾了,也换了衣衫试图入睡,可到了后半夜也未曾睡着,双眸在黑夜中转悠,时不时望向一片漆黑的帘幕,一直被纠结折磨着。或许有的念头一旦在心底种下,就算不管不顾也会生根发芽,终究在不知不觉间长成缠绕的藤蔓,再也摆脱不掉。平凡百姓家要节省灯油钱,但宫中养心殿的烛火却是彻夜长明。今日在御花园赏春景时当众咳血,萧凌安除去担忧被看出端倪外,混沌的脑海也稍稍清醒了些,自知再这样毫不克制地服用还梦丹,他早晚和父皇一个下场。但漫漫长夜太过难熬,他既然梦不到沈如霜也不再入睡,就这样守着烛火熬到天明,等到白日里撑不住了再歇息,多少能好受一些。安公公点上安神香,又端来一盏七分烫的清茶搁置在檀木长桌上,待到萧凌安有些倦怠之色时才凑上前去,陪着笑脸压低声音道:“奴才日夜忧心陛下龙体,只要陛下能康健无恙就万事大吉,故而思虑后斗胆冒犯问陛下一句,陛下喜欢先皇后何处?若是眼下有相似的官家女子,陛下会想见一面吗?”萧凌安闲来无事,听了这话后提起些精神,认真地思索片刻后却迟迟答不上来。是啊,他到底喜欢沈如霜什么呢?或者说,这种纠缠不清的感情应该叫喜欢吗?他向来以为自己不可能喜欢任何人,包括沈如霜。记忆中的沈如霜笨拙又不识礼数,姿容清丽但不够端庄典雅,更无皇后应有的母仪天下,他怎么可能喜欢?与其说喜欢,还不如说是习惯。习惯了她小尾巴一样跟在身后,习惯了她满心满眼只有他一个人,习惯了她乖巧温顺的模样,抑或是说记恨她猝不及防地辞世,因为她的命也属于他,没有他的允许沈如霜就不能死。至于相似的官家女子萧凌安这才反应过来,不悦地瞥了安公公一眼,冷声道:“朕看你是忘了分寸,竟做起朕的主来了。”“奴才该死!”安公公毫不犹豫地认错赔罪,但瞧见萧凌安的脸色并未太难看,赶忙给门口的小顺子使了个眼色。殿门“吱呀”一声敞开,一位玲珑曼妙的少女缓步走来,一身桃色彩绣披风有些眼熟,发髻上戴着水头极好的白玉海棠步摇,肌肤通透白皙如冬日冰雪,俏丽的鼻尖微微发红,眉若远黛,眸似秋水,那份江南的温婉风韵似曾相识。萧凌安看得出神,恍惚间觉得这一幕像极了沈如霜曾经的模样,那日她来御书房送梅花糕,就是这样一身装扮,他还责怪她衣衫颜色太过艳丽。少女弯下盈盈一握的腰肢行礼,故意手忙脚乱地不成体统,抬眸时泪盈于睫,蒲扇着纤长浓密的睫毛,眸光纯澈灵动,柔声道:“夫君”作者有话说:萧凌安:真的栓q,见鬼了晚上十点还有更新哦~赝品她的声音干净温柔,和沈如霜有七八分像,绵软中半是惊喜半是埋怨,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疼,像极了久久等待着丈夫归家的妻子,正羞怯地不敢迎上去。萧凌安有一瞬间的错愕,眼前的身影渐渐模糊前来,与记忆中沈如霜的模样重合在一起,一时间分不明究竟是真实还是幻境。他太久没听过这声“夫君”了。不仅是霜儿仙逝后再也听不到了,似乎在这之前就听到得越来越少,仔细想来,自从他那一夜给沈如霜灌下避子汤后,就再也没听到她这么含羞带怯地唤过,每一声呼唤都变成了冷冰冰的“陛下”。现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让他蓦然间以为回到了从前,他还是扮作清风朗月的三皇子,沈如霜依然会笑吟吟地等他回府,只要温声软语几句就能揽娇入怀。少女见萧凌安沉醉其中,心中不禁暗暗得意,嘴角勾起几分得逞的微笑,原本清澈的眼底闪过精光,愈发惹人怜爱地挤出几滴泪。但她这点细微的变化也没有逃过萧凌安的眼睛,他很快就清醒过来,涣散的眸光一点一点聚焦,再次看向少女时已经是一片清明,怜惜和怀念消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危险的审视和讽刺,冷冷扫了她一眼道:“谁允许你这么唤的?”虽然他从未认可过沈如霜唤他夫君,甚至大多时候嗤之以鼻,但不知为何,心中却偏偏认定只有她一人能这么唤他,换做别人只会觉得不悦烦闷,生生玷污了这声“夫君”的深远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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