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萍率先意识到这一点,“他上回洗完了,不是第二天就因为肾炎进医院了嘛!”
张洁芳也立马跟着反应过来,赶忙开口安抚梁振英,“老爷子,您放心,这回指定不疼,真的,我们绝对会小心。另外,您看您这么老长时间不擦身、不洗澡,身上都是细菌,这样才容易感染生……哎哟!”
梁振英根本就不听张洁芳说话,她说的越多,老爷子就闹腾得越厉害,张洁芳差点被他一耳光抽在脸上,她忙不迭地往后躲,要不是姜鹤搀了一把,肯定得摔个结实。
“……要不算了吧,再这么闹腾下去,万一出什么事儿,咱们可担不了这责任。”
姜小萍说的是实话,梁颖龙到底岁数大了,又长期瘫痪在床,这样情绪激动,很容易出问题的。
可麻烦的是,现在连“算了”都不行了。
梁振英跟故意耍无赖、撒闲气似的,根本就不让人近身,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力气,折腾得充气洗浴槽都快翻了。
姜鹤跟她妈相继败下阵来,体力本就没有完全恢复的姜鹤直接愣得累得眼前腾黑雾,姜小萍本来就没打算掺合,往后躲的时候,一脚踩在满是洗澡水的瓷砖上,脚底一滑,差点儿崴着脚脖子。
至于张洁芳跟顾夏俩人,俩人费尽心机、使尽力气,落得一个衣服半湿、一个头发滴水,也没能把人抱出洗浴槽。
姜小萍坐在旁边,直接都给看笑了,她打发姜鹤去喊那绝对在装睡的梁颖龙,结果姜鹤拍门拍得手都肿了,梁颖龙的小呼噜反倒打得更响了,压根儿就不想管这摊子烂事儿,哪怕事关亲爹。
“您可真厉害啊!”顾夏发自肺腑地感慨道,他随手抓了把湿淋淋的头发,放弃似的往浴槽旁边儿一瘫,“您这到底是想洗还是不想洗啊?”
梁振英以91岁高龄以一敌四,自然也累得够呛,他躺在浴槽里喘起了粗气,拒绝回答顾夏的问题。
顾夏并不气馁,他伸手戳了戳梁振英的箭头,“不想聊这个啊,那咱们换个话题,老爷子,您桌上那木头匣子是哪来的?我刚瞧着像是过去的老手艺,不便宜吧?”
“啊?匣子?什么匣子?”梁老爷子警惕地看着顾夏,闹腾了这一出,他却跟卡顿的齿轮被撞回正常位置似的,整个人明显精神了不少。
“就桌上那个啊。”顾夏径直起身,从靠窗那堆满杂物的的桌上翻出一个也就两个巴掌大的木质双层盒子,他吹了吹上头的浮灰,捧到梁振英面前。
“我瞧着材料一般,不过手艺是真的好,全部都是榫卯结构,连合页跟包角都是黄铜手锤的呢!”
“这……这是我做的!”梁振英湿淋淋的手指蹭过匣子的一侧黄铜边角,突然提高了嗓门喊了一声,浑浊的眼珠子也跟着亮了一瞬。
“您做的?真的假的?您还有这手艺呢!”
姜鹤原以为顾夏是没话找话、随口恭维套瓷,好拉进跟老人的关系,可听了几句就发现他是真心实意地佩服。
“您这地儿用的是……半透燕尾榫吧,下头是滑动的,我看这榫头跟榫尾的比例也就1比5。您这榫头的尖角是怎么做出来的?我之前试着做过一个1比6的,那尖角还老崩呢!”
“你是不是……使机器了?不行啊,绝对不能……不能使机器,那是偷奸耍滑!这木工活儿啊,还是得靠真手艺,就讲究个熟能生巧!”
“您说得有道理,机器确实省不少事儿,可有些时候啊,机器还是不如人工细致,要不然‘手作’怎么那么值钱呢!”顾夏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梁振英一提起老本行,整个人的脑子都活了,连口齿听起来也清晰了许多,“你才多大啊,我都做这个做了70多年了,从五六岁就拿着发斗帮我师傅弹墨线,早些年的时候,哪家小伙儿结婚的时候家里的柜子要不是我打的,人女方根本就瞧不上!”
“那我跟您没法比,我也就学了四五年吧。”顾夏大咧咧地往捧着匣子往浴槽边一一靠,兴致勃勃地跟梁振英聊了木工手艺。
“这……这请教也不急在这一时吧?”张洁芳直接看傻了,刚准备提醒顾夏赶紧趁机把梁振英从浴槽里抬出来,姜小萍却把人给拦下来,果然没两分钟,老爷子就突然愿意洗澡了。
“这又是哪一出啊?”张洁芳人都懵了。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话疗’吧。”姜鹤一本正经地摸了摸下巴,“谈话治疗,简称‘话疗’,说话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