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的画画得不错,能给我欣赏一下吗?”
“你知道得倒不少,”夏谙慈抬起头望着他,她上学的时候学过西洋绘画,不过已经很多年没有动笔了,连她自己也几乎忘了,“你对我家很熟?”
“是啊!”东方楚发自内心的微笑,“我没出国之前,经常去你们家,你那时只有二、三岁,冬天时穿着毛茸茸的大红衣服,戴着长命锁,特别可爱。”他眼中氤氲着一种浓烈而又含蓄的情感,像是手中的那杯茶,袅袅地蒸腾着水汽。
夏谙慈靠在椅背上,略有些矜持地微微而笑。
东方楚奇怪的神情,她皆看在眼里——他眼中有种“光明磊落”的意味,绝非寻常男女欢娱之情所能比拟。
她觉得温暖,又带一丝感动。
她与东方楚素无来往,但两人之间有一种无名的契合,令他们一见如故。
这其中的况味,夏谙慈早已意会,却不能言传。
“若希儿似乎知道一些事情,是从您那得知的吧?”夏谙慈终于说到了主旨。
“哪些事?”东方楚略有些诧异,微笑着问。
“她曾说过,什么……登船?”
“登船?”东方楚放下手中的茶杯。
在那一瞬间,他的脑中闪过凌乱的、碎不成章的蒙太奇,如飞鸿踏雪,片羽流光。
夏谙慈未及开口,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好啊!原来你们两个躲在这里吃茶,却不叫我!”是桑卫兰掀起帘子进来,他与英国领事说了几句话,方及来此。
“原来是桑老板,失敬!失敬!”东方楚又斟了一杯茶递上,“这是我从日本带回来的,味道有些淡,我倒是喝惯了。
桑老板也试试?”
桑卫兰接过茶,一饮而尽。
夏谙慈一直稳稳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扑嗤”一笑。
“笑什么?”桑卫兰在她对面坐下,问她,“笑我糟蹋了好茶?”
“是真名士自风流!”东方楚笑道,“桑老板是魏晋名士的气派!作事不拘定法,饮茶不同流俗,举杯便饮,一饮而尽,何等痛快!”
“说得好!”桑卫兰拍手笑道,“东方先生所说,正是我所想的,乐府之中,多俗俚之语,世人皆以为雅正;士大夫之作,正襟危坐,亦有淫声,概雅郑之别,取其神不取其貌,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
我心中自有香清美韵,又岂拘于饮法!”
夏谙慈听说,不由笑道:“好,好,你们俩个雅士,就我一个俗人!”
东方楚听了桑卫兰的话,心中吃惊不小。
原想桑卫兰不过外夷之后,落魄的浪荡公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适才他所说的话,未必有高深的见解,却也并非不学无术之辈。
夏谙慈能对他青睐有加,想必自有一番道理。
“我们在这里说话,你进来作什么?”夏谙慈微笑,半真半假地问。
“我原是闻着茶香,想来分上一杯的,打扰二位的谈兴了?”他笑问东方楚。
“怎么会?桑老板进来,更热闹些。”
“我不打扰你们了,”桑卫兰含笑,“我见外墙上有些字画,能看看吗?”
东方楚笑道:“桑老板请便!”
桑卫兰向二人点点头,掀起帘子到外间看画。
夏谙慈拈起坐炕上的棋子摆着玩。
只觉那棋子浸凉密润,掂在手上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