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仲青拍了拍手:「二哥儿,不认识叔叔了吗?过来,叔叔抱抱!」
二哥儿自是认识他的,只是他身上穿了王府仆从的新衣裳,便有些不敢上前相认。这时听他呼唤,便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奶声奶气地叫叔叔。
他笑了,一把把孩子抱了起来,掏了一小块小指头大的麻仁糖塞在孩子嘴里。孩子吃到甜味儿,眼睛都瞪大了,从嘴里取出糖,小心翼翼地舔了舔。
三人出了蔡老爹的房门,在院子里说话。他和哥哥全家叙了别情,哥哥问他在王府里过得怎样,又仔细问了他卖身情况,一个月月例银子如何,每天都吃什么。听得蔡仲青在后厨,每天都有王府的剩菜可以吃。王府每天都剩许多菜,有权有势的奴仆们还在厨房摆了小桌子,晚上喝酒赌钱,比以前在蔡家酒楼过得还好一些。
蔡伯鲤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没想到弟弟竟然遇到了明主,以后为王爷效力,王爷青眼有加,赏你个官儿做做,可比哥哥还风光了。」
蔡仲青苦笑一声:「哥哥就别打趣我了,王爷也只是换换口味,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比我厨艺好的人多得是,说不定王爷没吃几天就腻了。」
蔡伯鲤道:「不会的,我吃过那么多厨子的手艺里,你是这个。」他竖起了大拇指。
蔡仲青摇了摇头,没有多话。爹爹向来总是称赞大哥机灵聪明,他虽然不服气,可有时面对大哥,还是有种无力感。
「王府不能离开太久,我得回去了。」他把孩子交到了大哥怀里,眼角瞥到二哥儿膝盖上针脚匀称的补丁,不由微微一疼。
他离家的时候,家里的好衣裳都拿去当了,但还没穷到这个地步,这补丁不是新的,他记得大哥儿小时候顽皮,把裤子磨破了,嫂子就给他在膝盖上补了两块,意在给他一个教训,依稀就是这一条。
「那弟弟一路走好,我们就不送了。对了,弟弟下个月什么时候回来?」
蔡仲青没敢和哥哥殷切的目光对视,低着头道:「说不准,若是忙的话,可能就回不来了。」他把怀里包着的一小包点心放到二哥儿怀里,「这些点心给侄儿们甜甜嘴。」他原是想等大侄子和侄女出现,但这么久他们都没回来,也就不必再等。
蔡伯鲤道:「没事,你不能回来,我带着三娘和三个孩子去看你。三娘,你说是不是?」
蔡仲青手一抖,那包点心差点洒了。
蔡伯鲤用力掐了三娘的胳膊一下,三娘一脸尴尬:「夫君说得是,小叔放心去吧,家里一切有我们。」
蔡仲青胡乱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在父亲病床前,蔡仲青还没觉得有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也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在这个家中无足轻重,习惯了付出所有,只为了成全哥哥一个人,反正全家也都是这么做的,并不算特别亏待他,他就是不娶亲也没关系。可是看到兄长和嫂嫂身上的旧衣,看到裤子打补丁的侄儿漆黑的目光望着他,他便开始觉得喘不过气,像是全家的担子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把所有的银子都留给家里,临行的时候身上没留一文钱,即便是有,也会取出来。可要是在那个时候再掏一次银子,摆明了他有私心。
他赶路了半个时辰到家,结果连碗饭都没吃上,就又回去。他并没有感到饿,身后的那个家,像一个黑色的巨兽,要将他吞没。他拚了命地想要逃离,即便面前的方向是把他当奴仆使唤的王府。
蔚王是那么慈和温柔的人,他无比庆幸自己找对了主家,没有卖错了身。好歹卖了足够的银子,能让家里人撑过去。
听说蔚王极为年轻俊美,英武不凡,可惜那天他被蔚王传唤的时候,由于规矩在那里,不能擡头,因此他并没有见到蔚王的样子。
他心里很是遗憾,只想着以后一定要在厨艺上使尽浑身解数,好让蔚王再传他去。他倒不是为了赏银,而是为看和这么美好的人说说话,想必也是一种福分。
回到王府,管厨房的赵管事看到他疲惫不堪,热汗淋漓的样子,神情却十分恍惚,不由暗笑他没见过场面,王府新进的下人,哪个没有一帮吃人不吐骨头的亲戚。
「你既然回来早了,就回屋吧,把你这身上也洗洗,这天怪热的。别忘了明天早上到你轮值,早些起来做包子。」
蔡仲青答应了一声。现在到了傍晚,厨房正忙,没有热水给他用,他一身汗也洗不得凉水,便回房中休息。因又困又累,没多久就睡了过去,到了半夜惊醒过来,才发觉黑灯瞎火,不知是什么时辰。
他悄悄起来,发现王府中四下俱静,同院的人都已歇下。
他感到腹中饥饿,于是起身去了厨房。厨房里当值的小厮们正在摇骰子赌大小,见到他时,纷纷起身招呼他。整个大厨房除了大管事就三个主厨,蔡仲青虽然年轻,在厨房却是排得上号的,自是不可轻慢。
他示意小厮们不必客气,看了更漏,离天亮还早,这才放心了些。面团还在发酵,至少还要一个时辰,那个时候揉成剂子,蒸出来的包子松松软软的才好。
他吃了些点心,用热水在厨房边的小房间沐浴。身上疲惫的时候用些热水,更容易消除倦意。
小厮们招呼他喝酒,他怕误了事,连连摆手。又担心别人扫兴,因此找了借口要回去休息,离开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