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罢了,罢了!他总归是为了正义之事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我辈既选择入江湖,便料到早晚有这一日。只是……小四的尸骨葬在何处?我们总归是要把他领回家才是。”
“伯父伯母恕罪,当日死者甚众,堆积如山,我们无法一一辨认每具尸体,只有将所有穿了君鼎山庄服饰的师兄弟们合葬在一处,如今怕更是难分出来了。”
易乔心道:宁可你们怨我不懂事,也好过知道他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燕于飞想起幼子从小最喜承欢膝下,不住地拭泪,昔日仗剑天涯的女侠如今只是一个痛失爱子的普通妇人。
易乔于心不忍,跪在她膝前,柔声道:“清雪和我如亲兄弟一般,日后伯母有什么差遣,尽管叫侄儿去办也一样。”
“我可怜的孩子,自己已是无父无母,又吃了这许多苦,还想着安慰我。师哥,我们没了小四,旸儿与他年纪相仿,不若认他做干儿子如何?”燕于飞抚摸着易乔的头问道。
她虽有四个儿子,奈何其他三个都过于严肃,平日里也就南宫缺会哄她开心,往日里也喜跪在她膝前陪着说话。如今易乔这个举动如出一辙,心中便又多了几分亲近。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旸儿,你别怪她,年纪大了,就是喜欢胡思乱想。你别勉强……”
易乔看着燕于飞慈爱有加,自己从小便没有母亲在身旁,此刻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承蒙二老不弃,孩儿日后定如清雪般孝敬二老。”易乔又正正经经地朝南宫扶夫妇磕了三个响头。
“好!好!日后你便是我们南宫家的小四,你的几个哥哥不明事情原委,你也别怪他们,日后我慢慢说与他们知晓便好。”南宫扶与燕于飞一同将他扶了起来。
尹九郎自始至终在一旁看着,心中五味杂陈:自己虽然有父母兄弟,却此生不得相认,竟不觉羡慕起易乔来。
易乔与南宫扶夫妇又是相互宽慰一番,然后南宫扶吩咐仆人安排酒席,宣布认易乔做干儿子的事情。
南宫家的三兄弟虽万般不情愿,但是他们从来都听从父母的安排,不敢有违逆,只好忍气吞声地与易乔相互敬了酒。
南宫缺当初一直易乔赞誉有加,他们心中对易乔本是有好感的。若非弟弟战死,他们倒是乐见父母认下这个干儿子。
南宫缺为着侠义之本,主动带人要去助易乔一臂之力,说起来也怪不到易乔身上。
但真正让他们放下心结的,还是尹九郎将南宫缺出战前对他说过的话转述给了南宫家的三兄弟,他们得知弟弟的真实想法,也最终接受了他的这个决定。
从君鼎山庄离开时,易乔不仅多了一大家子的亲人,手上还多了一张君鼎山庄的少主令牌。
尹九郎啧啧叹道:“论化险为夷的能力,老易,天底下还真没谁比得上你!”
“我所仰仗的,也不过是父辈的交情,与我的能力,又有何干?”
“投胎也是一门学问,我就没有你这样的运气。”
易乔知道他是想起自己的身世,拍了拍他的肩,不再说话。
楚剑山庄。
关柒影直到此时,才知道易乔的真实身份是楚剑山庄的少庄主楚沐旸,也才知道他为了破解伶仃索命之局,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仇人在眼前却没有动手报仇。
易乔一众人等到后山去找乌谢尔,远远就闻到一股恶臭。
近前去看,乌谢尔躺在石床上,早已死去多时。
牢门的大锁长满了锈,钥匙已经不管用了,最后是尹九郎用他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砍开的。
易乔近前查看,乌谢尔脸已凹陷,嘴巴微张,全身皮包骨,看来是齐眺给他断了粮,他被活活饿死的。兔死狗烹,伶仃索命已经失败,乌谢尔留着也没有用了。
骄傲的乌谢尔,自以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肯出牢门,想坐看好戏,结果自己的悲剧却是别人手中的一个筹码而已。
费尽周折苦心策划了这么庞大的复仇计划,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阿荣,给他挖个坑埋了吧。”
“哼,他杀了我们这么多人,死了活该。”
“我们恨他,是因为他杀了我们的亲人;他恨齐眺,是因为齐眺故意引来皇帝对鄯落族的灭族;齐眺恨贞吉皇帝,是因为皇帝对他赶尽杀绝。皇帝又何尝不恨老天爷,他生在帝王家,为保住皇位和江山,注定不能有亲情。这天底之下,谁不是可怜人,谁又不是老天爷手中的棋子?”易乔说。
尹九郎点点头,道:“正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关柒影本来想见到乌谢尔就可以问出她娘的下落,如今却是不能了。她沮丧地在一边踢着小石头,闷闷不乐。
易乔看在眼里,将尹九郎拉去一旁,问:“可否用秘踪录查一下玲珑娘子所在?”
尹九郎眼神复杂,摇头道:“非是我推脱,秘踪录掌管者另有其人,我虽为隐宗,但要查看也得拿心爱之物或心爱之人交换。你我都是孑然一身的人,哪里有什么可以交换的,除非是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