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来了身边却不说话,唐景玉也就装作没有察觉,自己画自己的。
唐景玉并不知道自己画的好不好。读书写字作画,父母都教过她,那时她还小,不怎么喜欢学。后来母亲去了,父亲心思更多用在继母身上,唐景玉多数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小院里,除了看书练画还能做什么?不管好赖,不求才气,只是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不过被才高八斗的状元郎瞧着,唐景玉有点心虚,就像是班门弄斧。
宋殊看出来了,小姑娘佯装平静,但笔风已经没了之前的自然,反而变得束手束脚。
他想到年少读书的时候,练字时恩师靠近,他也会紧张。
“画技易练,意境难求,你天分不错。”他由衷地夸赞道,眼睛盯着她唇角,并不意外地发现小姑娘唇角翘了翘,虽然很快就被她掩饰了过去。
“掌柜过誉了。”唐景玉很是谦虚地道。
宋殊知道,如果他多夸几句,小姑娘说不定就不生气了,可惜能夸的他都夸了。
他不会故意哄人,伸手敲敲她画的那颗松树,指出她在布局用色上的不足。因材施教,如果杨昌能画出这样的,他或许会多夸几句,至于她这种天分高的,夸赞太多反而会导致她轻浮自负,多指出缺点,她才能真正提高画技。
他越说越多,唐景玉刚飘起来的心很快就被打压下去了。
说不沮丧那是不可能的,好在唐景玉听得明白,宋殊说得都是大实话,不是鸡蛋里挑骨头。
对着画纸仔细想了想,唐景玉又在空白的地方试了几笔,然后换一张纸重新开始。
宋殊已经走了。
~
下午继续劈竹子。
竹竿太长,所以唐景玉三人中间隔了一定距离。
唐景玉依然慢条斯理地劈着,脑子里想的全是上午宋殊的提点。朱寿瞅了她好几次,见她又在发呆,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喊她:“唐五你想什么呢?”他最喜欢跟唐五一起干活了,听她说话他都不觉得累,现在她一声不吭,好像少了点什么。
唐景玉回神,刚要解释,却见宋殊一身青衫从院门口走了进来。
她递给朱寿一个眼神,不说话了。
宋殊是来检查他们劈竹子进度的。
中元节后开始劈,到现在连续劈了二十多日,杨昌做的最熟练,朱寿也不错,至于唐景玉……
宋殊看着唐景玉劈完一根,想想她毕竟不是要靠做灯笼为生,决定在这些粗活上不太苛求她了。
“过来,今天开始教你们破篾。”
宋殊从墙边拿起一根晒干的竹节,走到竹椅前坐下,一抬手,露出了他拿在手里的篾刀。这种活儿需要说的不多,完全就靠看的,宋殊简单讲解两句便动起手来,“刚练的时候容易伤到手,你们动作慢点,不要急于求成。”
将竹子分成又薄又细的竹篾绝非易事,篾刀不用说,刚割开的竹篾同样锋利,一不小心就会受伤。宋殊再三强调要谨慎,然后让他们轮流尝试,确定最基本的动作都会了,才让下一个动手。
轮到唐景玉时,宋殊坐到她旁边,郑重无比地警告:“破篾必须一心一意,稍有失神便会伤手。”最不喜欢干活的才最爱走神,她最近表现得再老实他都不信她彻底改了性子,对于这些她不喜欢做的事,私底下肯定还是那副惫懒性情。
唐景玉心里叫苦,因为决定不再给宋殊机会抓住她错处,现在她连讨好求情都不行。
不过宋殊为人公正,这次应该也会给她放水吧?
唐景玉悄悄瞥了宋殊一眼,这才拿起一片竹节。泡过水的竹节没那么硬了,拿在手里两端会自然地弯下去,唐景玉左手把着竹节上部分,空出一指左右距离,右手紧握篾刀对准顶端,估摸好距离后试着往下切。
第一下没切动……
唐景玉脸上发热,没敢看宋殊是什么表情,她又加大了力气,这次篾刀陷进去了一点。
她小心翼翼,宋殊在一旁看得心惊胆颤,起身站到她身后,双手分别握住她手,声音低沉:“你初次弄,我教你掌握好力度。”男子与女子到底不同,他怕她一时大意真的伤了手,疼哭了怎么办?手留疤怎么办?那些男子不用担心的问题,换成姑娘就是大事了。
他弯着腰,脑袋就在她旁边,唐景玉不用扭头也能看见他相隔不远的侧脸。她咬咬唇,在宋殊准备发力时挣开了他,“谢掌柜好意,不过我自己来吧,朱寿他们都能学会,我也没问题。”
是他提醒她男女之别的,现在这样算什么?敢情只许他碰,不许朱寿碰吗?他是出于教授的目的,没有恶意,朱寿也没有恶意啊,为何就把她跟朱寿的碰触想得那样不堪?
宋殊身体一僵,听出小姑娘的疏离反感,他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遂起身道:“好,慢点来,你一日只需破一根竹节。”一根竹节就需要下好几刀,今日他先看看,实在不行她也可以省了这一步。
唐景玉没理他,重新摆好姿势弄了起来。
她紧紧盯着篾刀跟竹节,但她能感觉到,宋殊正不错眼珠地盯着她。
那一瞬,唐景玉都分辨不出宋殊对她到底好不好了。说好,她是姑娘家,又不是真要一辈子都做灯笼,他不必如此较真的。说不好,他是想教她学会做灯笼的全套,也守在一侧担心她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