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已经开了,他又奸笑地冒出一句:“给我在常万金的女子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到时我借给你一百块。”车轰鸣着奔驰而去,后面荡起一片黑尘,李沁德重重地吐了两口唾沫,他真希望那辆车在他的视线内就撞个稀烂。
常万金和李沁德一样,也是在煤矿打工的外来户,而且两个人还是老乡,自然两家人关系要亲近一些。常万金的性格较李沁德更加懦弱,大话都不敢说一句,不但是本地人,就连这些外来户也好欺负他,为此李沁德还替他出了好几次头。常万金有一女一子,儿子常二龙和文正同岁,还是同学;女儿常玉林刚满十七,长的皮肤白皙,身材高挑,十分端正。虽然还是个孩子,村里这帮家伙们已经打起了她的主意,一些老、小的二流子经常往人家家里跑,凑近乎,更有甚者,比如焦大头,快四十岁的人了,老以看望矿工的名义,拎着猪肘子、羊肠子之类的东西去人家家里喝酒,说些污言秽语、骚里骚气的话,常万金夫妇气在心里,却不敢言语,可玉林毫不客气,一顿臭骂就轰了出来,有几次李沁德看见焦大头被玉林拿鸡毛掸子从家里赶了出来,周围的看热闹的邻居一阵哄笑,焦大头还腆着脸说:“小蹄子烈,平时可不这样。”自打圆场,灰溜溜的走了。
李沁德爬上了村北的山梁,想一个人离开尘嚣,清静清静。黄土高原上的山峦层层递进,沟壑纵横,虽然并没有太多的植被,但山顶上沙棘、酸枣、马茹茹等灌木却密密匝匝,无处下脚,只有几条小路隐隐约约布于其间。夏末时节,这些灌木已经挂满了果实,黄橙橙的沙棘、绿油油的酸枣、红彤彤的马茹茹,一串串挤满枝头,光彩夺目,晶莹剔透。在这些树木下面还能零星的看到一两株红艳艳的山丹丹花、蓝莹莹的打婉婉花。置身其间,让人心旷神怡,无比惬意,暂时忘掉漆黑的矿井、嘈杂的人群、丑恶的面孔。坐在高处,凉风习习,放眼望去,一层层梯田环绕山间,山底的村庄尽览眼底。砖砌的窑洞像蜂窝一样拥挤而又整齐的排列着,一条红漆涂过的围墙把整个村子围了起来,用蹩脚的黄字写着“小康村,少生孩子多种树,煤炭铺出致富路”,远看就像婆姨们系的红裤带,上面是为了辟邪或求子而让道士画上的黄符。
村南是一条东西向的铁路,旁边是同向的公路和一条常年流着黑水、漂着破鞋的小河,河畔的土坡上极其杂乱的挖出了一个个土窑,按上几孔玻璃、外面用石头围个矮墙,就算是一户人家,住在这里的正是那些远道而来、到小煤窑打工的外来户。李沁德看到了自家的那两孔窑洞,那板石砌起的院墙,为了营建这所有外来户中最为的洋气的住处,他和老父亲花了整整一个夏天的光景。特别值得他骄傲的是他还用捡来的废坑木搭了一个临河的厕所,厕所悬在河边,排泄物可以直接顺河水而去。但这个环保厕所只有男人敢去,因为站在对面的马路上,那白花花的屁股就会一览无余。
村子东约一里地的地方是一个大大的煤场,机器轰鸣,黑烟弥漫,汽车和装载机蚂蚁般的穿梭其间,工人们正不停的往车上装煤,煤场上方的半坡处有一个醒目的标牌,写着几个浸满煤渍的红字“匈奴村煤矿”,旁边还有一个十多米高的大牌子,上面是村支书甑庆寿和省*书记的合影,据说是他获得全省十佳劳模颁奖时的照片。
看着这些,李沁德又想起借钱的事了,但又毫无着落,自言自语道:“这学一定的上,孩子不能走我的老路啊……”
接着便唱起了信天游,歌声凄婉,说是唱又像是哭,说是哭却听起来像唱。突然,身后一阵拨弄草丛的声音,脚步越来越近,
“是谁也上山顶了,会不会看到了自己的窘相?”李沁德纳闷,赶紧停止了唱声,抬头看,原来是矿上看门房的福旧老汉。
福旧老汉是本地人,但七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一人,爱喝酒,爱唱山曲儿,那些自视高贵的本地人很少搭理他,在这些人眼中,他就是一个又脏又穷,更主要的是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老光棍,而在文正这些孩子们眼里,福旧老汉是一个和蔼可亲、心地良善的老爷爷。老汉平时买点好吃的,都会给这帮小家伙们分了,不管村里的还是外来的,没事还刻一些木刀木枪给孩子们当玩具,文正就有一把福旧老汉送的木头大刀,自己爱不释手,还在上面用笔写上了“李家金将”四个字,直到很多年还被同学们传为笑谈。
福旧老汉右手拎着一瓶酒,左手托了半颗西瓜,走到沁德身旁坐了下来,先顾不上喘气就泯了一口。
“喝酒”,说着把瓶子递给了他,“这是给你就酒的,我喝酒从来不就东西”,指了指着地上的半颗西瓜,说道。
沁德拿起瓶子苦笑着泯了一口,呲着牙说:“没心思喝啊……”,
福旧老汉笑了笑:“咱爷俩今天就这一瓶子,放心的喝吧,你愁的事我知道哩!”说着从油渍渍的灰布衫里掏出一沓子钱,整的零的都有,“这是一百块,明儿给孩子报名去。”
沁德赶忙说:“这可使不得,这是您攒下娶老伴的钱,我可不能用。”
“哎,土埋脖子的人了,娶甚哩!一个人过挺好的,孩子上学是大事。”老人泯了口酒继续说道:“文正这孩子有出息,你不是说过么,孩子是包文正公转世,那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日后能当宰相哩,宰相是啥,宰相就是总理啊!”
沁德知道,福旧老汉一月只开20块钱,除了吃饭买酒剩不下啥,省吃俭用攒钱就是想娶个老伴,岁数大了,需要人照顾,一百块钱其实是他好几年的积蓄。两个人头对头的喝了起来,唯一的下酒菜便是半颗西瓜,这顿丰盛的酒宴一直喝到午后。
午饭后,文正看见父亲醉眼朦胧的走了回来,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多希望父亲能在这最后的期限把钱借上,但自己又从不敢问钱的事儿,怕父亲心里难受。还没等跨进门槛,沁德就把那迭钞票掏了出来,举在手上,喜不自禁,当看到文正直盯盯看着他的时候,却马上收敛起笑容,本着脸说:“明天去报名”,顺势把钱塞给了他,仿佛的极其平常而又微小的事。
第 002 章 面袋做裤衩
第 002 章 体财产,其实都进了他个人的腰包,九十年代初已经有了上亿的财产,有钱有势但为富不仁,是全县出名的恶霸,当然,自然而然他也是从县级到省级的杰出劳模。
紧接着跳下车的是他的大儿子甑大军,和他像从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只是小了一号,那种蛮横、不屑的神态却完全相仿。他比文字大三岁,却因为在小学留了三次级,今天也正好报名上初中。之后双排座也跳下一人,非常瘦小,面色苍白,有几分病态,看起来却十分安静,衣着虽不张扬,但也很是讲究,这是甑庆寿的二儿子甑小军,他比文正大一岁,在小学也是一个班的同学。
最后从车里下来的是甑庆寿的女儿甑丽惠,她也是文正的小学同学,而且还是同桌。头发乌黑柔顺,仿佛是每天都洗过的,马尾辫高高扎在头顶,气宇轩昂,皮肤十分白皙,纯净的如冰如雪,如脂如玉,两只大眼犹如清澈的泉水,睫毛浓密细长,明目善睐、唇红齿白。身体已经开始发育,一身白色的长裙,更显得苗条挺拔。她是文正一生中见过的样子最美的女孩子,是的,电影里的明星也逊色万分,事实上她也是文正见过的心灵最美的女孩。
她成绩也很好,经常和文正不相上下,作为同桌,伴随旁边的永远是让文正如痴如醉的一丝丝清甜和芬芳。因为是甑庆寿的女儿,她是所有孩子羡慕的对象,她的穿着永远是那样洋气,有最好的零食,最多的玩具和文具,她的吃穿用度永远是同学们效仿的对象和追求的奢望,按理说她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她脸上和眸中天生含着伤感和端庄,脸上似乎一直挂着一种孤傲,但又不是那种伤人的傲慢。她和其他男女同学都保持着一种距离,独自行走在世界的边上,每次来去都翩若惊鸿。文正能够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忧郁和悲伤,有时候突发活泼的她有时候却出奇的安静,呆呆的直视远方,一动不动,仿佛有诉说不完的心思。文正记得,读小学时,好多次上课的时候,她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