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五更天,红色的盖头遮住了我泛滥的心思,冰冷的双手搀扶着我的胳膊,我于自己家中竟不知要去往何处,脚尖先便是路,脚却不能自己决定。
衣物沉重,肩膀微微无力,脚下也不利索,双手却不能剥开盖头。
许久,似深宫别院终有了终端。“姑娘,迈过这个坎,再最后拜别养育之恩。”
我跨过门槛,麻木无力,没有知觉也没有记忆就这样跪下,爹爹赶紧扶起我来,可是他竟一言不发,或许知道我此去再无归来之日,以一把匕首作为我的陪嫁,悄悄塞于我手心一纸,我猛然苏醒一般,仿佛爹爹一直在努力带我好好生活。
“爹爹,孩儿不孝,不能再常伴身旁,爹爹要多加保重。”
“好,好,承圣上隆恩,你且宽心去吧。”爹爹一字一句说着,握着我的手,指尖温热,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没有停歇。
“好了好了,莫要误了吉时了”再旁人的催促声里结束了我们父女二人的最后言语,我将书信与匕首藏于袖间,也抱有最坏的打算。
又是一路搀扶,出了这将军府。
向前是未知,脚下路也磕磕绊绊,却不能够回头,往后再无故土,爹爹也不再是我的避风港。
满天风雪便是在为我践行,萧瑟的寒风始终未能掀开我的盖头,它不沉重,却死死焊在头颅间,我轻步跨上马车,即将驰往城外,热闹的欢送队伍中,听不见离别的心碎,一路高歌,至城门口。
一连几天的风雪在抵达城门口的一刻停止,仿佛天降奇瑞,微弱的日光透过云层洒在前方的道路,就像苍天为我铺上了金灿灿的婚毯,那么美好,可是我那样难过。
出了城门我便不再是将军府的小姐了,城门要关之时,一声熟悉的声音打破沉寂。
“等一下,我等奉旨护送,待郡主安全抵达。”我探出头想急切寻找我想见的人,猛见城门之上之人,似君王一般居高临下,神色肃静,而一人也奔赴于此,正是文星与一众小将军,玉竹也于此中,我们对视一眼不做任何言语,放下车帘,太子哥哥,这便是你想要的结局吗?以我作为筹码,封为我朝郡主以换于敌国安宁?
我眼前一幕幕回忆起太子肃严的面目,越来越猜不透他,小时候的种种也如烟霞般让人觉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就好像他天生这样,而之前种种皆是与别人。
“小姐,我等定护送您周全,如您有要求,我等也必将拼尽全力。”
“好。”我知道这言外之意便是在怂恿我逃婚,可普天之下,我又能去哪里,我不想爹爹英勇一世而晚年遭人猜忌,我也不想两国交战而涂炭生灵,我更不想世人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优美的音韵和绚丽的风景。我平静的回复着,可是我不想玉竹他们为我陪葬,我会与他拜堂,会相敬如宾,也会与他鱼死网破,可是我并不希望千千万万的事物因为我一人而毁灭殆尽。
城郊琴声骤响,似乎婚嫁的消息传出了整个京都,琴声萧冷,与今日明艳的景色截然不符,我于缝隙间窥探,独坐于庭台的男子只留背影。
他端坐于高台之上,仿佛至圣至极,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发冠高高嵩起,与那背后的山脊那么相似,发簪如同白骨洁白无瑕,微微挥起的前臂也独有神韵。
一曲作罢,我也没有听出什么,马车慢慢前行,只有清冷的风铃声传来,我想象的到它是如何的摇曳生姿。
不知道走了多久,离了多远,天昏地暗,我昏沉沉的被玉竹喊醒。
“小姐,下车歇歇脚吧,天黑了。”玉竹挽过车帘,她今日一身男装却让我恍惚不少,利落的装扮也更像一位武林高手。
“小姐,你累了吧,”
“嗯。”
盖头取下丢在了一边,踩着扶梯,在玉竹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旷野星空别具一番风味,城郊之外没有了房屋住宅的遮挡,也显得格外空旷,晚间的风也很刺骨,我裹紧了披风,让风不再钻了空子。
“今晚怎么没有月亮,只有星星?”
“小姐是想家了吗?”玉竹贴近了我,“有我在呢,小姐。”
我眉头微微一皱,是想家了吧,已经晚上了,爹爹一人是否也在思念我。我转身向马车那边走去,玉竹紧随其后,踏着软绵绵的雪滋滋作响。
“小姐,这边架起了火,暖和一点,过去缓缓吧。”文星也朝着我走了过来。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文星与玉竹互换眼色,玉竹将我扶入车辇,我整理好了衣服,将披风裹在身前,我想着就这样将就一晚吧,毕竟远离都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小姐,你吃点东西吧,不然身体吃不消啊。”玉竹挽开帘子,递过来一块糕点,正是在府上时最爱吃点,如今看来却没了胃口,但是玉竹一直强烈要求必须进食。
于是我接过她手里的糕点,吃了起来,可能心情不好,吃什么都不觉得香吧,竟没有品出糕点的味道,匆匆吞咽完后,可能是太累了吧,就觉得眼皮有点重,像灌了铅一样,昏沉沉的没了感觉。
睡梦中听见玉竹呼唤,我可能是太累了吧,也没有力气说话,想与她应答,也没能说出口。
不知道是不是马车太颠簸了,感觉不适,但是却浑身没有力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一阵阵烟呛醒,眼睛朦胧,浑身瘫软,只见是一个陌生环境,很大很宽敞,也很冷,一阵阵烟,一阵阵风的,我努力睁了睁眼,却还是没有睁开,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很久了,有人像是在摸我的衣服一般,我才睁开了眼睛,是一位年轻女子。被我睁开眼睛吓了一跳。
“啊?还活着?”她慌忙逃向远处,抱着我的披风。
我慢慢爬了起来,不好,是玉竹的点心,可能给我下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