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现在,少女明明穿着破烂,胳膊上还挎着一个菜篮子,但是面对衣着光鲜的众人,少女的眼中没有丝毫的自卑和怯懦。相反,少女那双略显狭长的眼眸,在扫视众人时,还带着明晃晃的不屑。仿佛这些人都不配入她的眼一般。都落魄到如此境地了,还这般自我感觉良好,沈柒柒都不知道该不该赞对方一声骨气真硬。不过从少女方才的语气中判断,对方好像对姐姐有很大的敌意。……莫非两人之间有过过节?沈柒柒挑挑眉,询问地望向沈大姑娘,沈大姑娘读懂了她眼中的疑惑,强自压下心中纷乱的思绪,也抬眸细细打量了那少女几眼,然后朝沈柒柒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不认识。不认识,没交集,但却有仇恨,这就奇怪了。沈柒柒眯眸,再次望向少女那边。此时,那少女一把将老掌柜推倒在地还不算,还横眉怒视老掌柜道:“别以为你是酒楼里面的掌柜,就觉得高人一等,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动手推我!”
“我告诉你,要不是你念在你这些日子对我们母女二人还算照顾的份上,我刚才就不是把你推倒那么简单了!”
许是知道日后没办法再将往酒楼中送菜了,少女骂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手中的菜篮子也狠狠砸在了老掌柜的身上。虽说那菜篮子没什么重量,但是就这么哐当一下砸在身上,要说一点儿都不疼,那是不可能的。最主要的是这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堂堂酒楼大掌柜,被一个小姑娘一只手推倒在地,本来就已经够丢人的了,结果还被小姑娘拿菜篮子砸了脸!四周全是惊讶而愕然的目光。老掌柜还跌坐在地上,成为众人曙目的焦点,他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颜面尽失,爬起来,气得浑身哆嗦,指着少女的鼻子骂道:“你!你给我滚出去!”
当初这少女和她母亲抬着一篮子的蔬菜上门售卖,彼时外面正大雨瓢泼,母女二人浑身都淋湿透了,站在酒楼门口,那妇人可怜兮兮地问他酒楼里面收不收蔬菜。他当时见母女二人实在可怜,不免就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就好心地买下了那一篮子蔬菜,还请母女二人进酒楼避雨,又让酒楼内的伙计给这母女下了两碗热汤面。然后在交谈中,他得知那妇人的男人病逝了,眼下家中就她们母女二人相依为命,他愈发觉得母女俩可怜,就跟她们说,以后再收了什么蔬菜,只管往酒楼里面送。萍水相逢,又是无亲无故的,老掌柜自认自己对这母女二人已是仁慈义尽了。结果没想到竟养出了一个翻脸无情不认人的白眼狼来!老掌柜生平阅人无数,这还是他头一次看人看走眼,见少女还不走,他直接招呼酒楼伙计:“来人,把这小蹄子给我扔出去!”
话音未落,立马过来两个年轻力壮的伙计,一左一右将那少女围住,就要架胳膊将她拖出去。那少女见状,丝毫不惧,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伸手解开腰间的腰带,唰地一甩。寒光四溢,竟是把软剑!沈柒柒望着少女手中的软剑,忽然想到什么,凑过去问沈大姑娘:“姐姐,你看她手里使用的那把软剑,像不像父亲以前送给我们的那种软剑?”
父亲曾送过她一把软剑,但是她并不喜欢随身携带武器,稀罕了没几天,就将那把软剑束之高阁了。后来五长老看见那把软剑,很是喜欢,就讨了去,说是要送人。如今看见少女手里的软剑,沈柒柒不由地觉得眼熟,于是下意识地就向沈大姑娘求证。当时父亲也送了一把一模一样的软剑给姐姐。而姐姐的那把软剑,后来在与邪祟对战中损毁了。但是那把软剑跟了沈大姑娘将近两年时间,因此,沈大姑娘对那把软剑还算有些印象。她听沈柒柒这么问,便认真地望向少女手中的剑,仔细端详了片刻后,点头道:“没错,她用的那把软剑,正是当初父亲送你的那把。你看剑柄上面那朵梅花,还是我刻上去的。”
经沈大姑娘提醒,沈柒柒定睛一看,果然在剑柄上发现了一朵小小的梅花。沈柒柒记得,五长老当初找她讨要那把剑时,说是要送人,结果这把剑却出现在面前少女的手中……莫非这少女是五长老的什么人?瞧对方年纪,也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样子,该不会是五长老养在外面的私生女吧?沈柒柒挑挑眉,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在这时,那少女将软剑一抖,径直拍向一个伙计的后背。软剑上灌注了灵力。虽然那灵力算不得多强劲,但是修士之所以被普通人敬畏,就是因为其本身要远比普通人强大。少女这一剑要是拍瓷实了,非得把那伙计的骨头拍断几根不可。出手还真是够狠辣的!眼见沈大姑娘变色,就要起身去救那伙计,沈柒柒忙将她拦下:“姐姐,这事你别管,我去处理。”
那少女行事乖张,出手狠辣,眼下已是犯了众怒,她刚好趁这机会问问那少女,为何要说姐姐是自作自受。她敢肯定,除非那少女能拿出足够令人信服的理由,不然必定要被众人讨伐。顺便她也去探探那少女和五长老到底是什么关系。沈柒柒说完,摸出张面具戴脸上,一跃而起过去,操起把椅子,直接砸在了那少女的胳膊上。为了不让那少女吓得原地奔逃,沈柒柒没有使用灵力,那一砸,纯靠力气。就这也够少女喝一壶的了。剧痛骤然袭来,少女的胳膊险些被直接砸断,她痛得惨呼一声,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软剑也握不住地往下落,沈柒柒伸手一捞将剑捞住,拿在手里看了看。当初只稀罕了几天的东西,又隔了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沈大姑娘通过剑柄上的梅花给予确认,沈柒柒再怎么看,估计也没办法确认。此时,她眯眸,细细打量剑柄上的那朵梅花。花形很小,估摸着也就指甲盖大下,但却雕刻的很细致,花瓣,乃至花瓣上的脉络,以及花蕊上面延伸出来的细丝,全都雕刻得纤毫毕现。主见姐姐当初雕刻这朵梅花时有多么的认真。这把软剑,不仅仅是父亲送给她的礼物,上面还饱含着姐姐对她的爱意。可气她当初居然不知道珍惜,束之高阁不说,最后还随手给了旁人。……她以前真是太不懂事了。沈柒柒不由得心生愧疚。那少女见沈柒柒一自盯着软剑看,目光又是那么的专注,还以为沈柒柒看上了她的剑,想要抢,顿时怒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谁让你出来多管闲事了!快把我的剑还给我!”
少女之所以怒喝,而不是像刚才推老掌柜那样直接动手用强,一是沈柒柒方才又板凳砸下来,砸得她胳膊到现在还发麻使不上劲儿。而且,从沈柒柒的身上,少女能感觉到一股子不同寻常的气场。那股子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场,让少女忍不住的心生畏惧,因此她才不敢贸然逞凶斗狠。然而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抬着下巴跟人说话,眉梢眼角,以及话语行间,全是不加掩饰的倨傲。……让人看了很不爽,想给她一拳。沈柒柒也确实这么做了,软剑一抖,照着少女的脸颊抽了一下。少女有些蜡黄的脸颊,瞬间被抽打出一道两指宽,一掌长的血印子。紧接着,少女被抽的那半边脸颊,就如发面馒头似的高高肿起。人群静默了片刻,随即都发出“轰”的嗤笑声,谁也没觉得沈柒柒不该出手伤人。这少女一出现,就直言沈大姑娘是自作自受,本就已经令众人心生不喜。而接下来少女推倒掌柜,出言辱骂老掌柜不说,还一言不合就拔剑欲伤酒楼伙计,如此飞扬跋扈,实在令人生厌。因此,哪怕少女现在被打伤了一条胳膊,脸颊也被得高高肿起,又是衣着破旧,身形单薄,怎么看也是弱势的那一方。然而众人谁也没有觉得她可怜,更不用说替少女打抱不平了。大家全都用“活该”的眼神望着那少女。大概这就是犯众怒的下场吧。少女接连在沈柒柒手里面吃亏,饶是她再能忍,这会儿也忍不了了,况且她本也不是个能吃亏的性子,当即暴起,手腕翻转间,一把短刀从她袖子里面滑出。武器倒是还不少。沈柒柒有些意外,但依旧神情淡定,连眉毛都懒得动一下,更别说闪身避开了。明晃晃的轻视。她这态度愈发激怒了少女,握着短刀,直逼沈柒柒咽喉。竟是想直接取沈柒柒性命!众人顿时一阵惊呼,酒楼的老掌柜更是吓得脸都白了。小打小闹也就算了,这要是闹出人命来,他这酒楼还要不要开了!老掌柜吓得不行,下意识地就朝沈柒柒那一桌望去,希望沈柒柒能出手阻止,结果却见方才一行四人,三人都在,唯独不见了沈柒柒。老掌柜怔愣了一下,忽然又想到什么,他忙扭头朝沈柒柒望去,视线扫过沈柒柒脸上的面具,又落在她穿的衣裙上面,脑中一个机灵,瞬间明白过来,抬手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还找什么二姑娘啊。二姑娘这不是早就过来了么。只不过二姑娘戴了面具,他没认出来!这么一想,老掌柜悬着的一颗心瞬时放回了肚子里面,双手插在袖子里面,好整以暇地看起戏来,还示意酒楼里面的伙计们不要惊慌。有二姑娘在呢,他们有什么好惊慌的啊。当初城门口,二姑娘一人就消灭了那么大一个邪祟群,还会制不住一个丫头片子!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沈柒柒等那短刀的刀刃离咽喉不足半寸,这才身子往边上一侧,同时抓住少女的手腕,用力一折——就听“咔擦”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少女手中的短刀落地,同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这一次沈柒柒没有留情,直接断了少女一条胳膊。那少女痛得一张脸都白了,整个人踉跄着摔倒在地。也就是这时,一个物什从少女怀里面掉了出来,沈柒柒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待看清那东西是什么,她不由得意外地挑起眉头。从少女怀里面掉出来的是一块玉佩,一看就价值不菲,拿出去卖掉,足够这少女吃喝一辈子的了,哪里还用得着辛辛苦苦的种地送菜。可少女没有将玉佩卖掉,还特别宝贝地藏在怀中。想来这玉佩,应该是重要之人之物。沈柒柒略略思索片刻,将玉佩也拿了去。少女见状,顿时急了,尖着嗓音朝她喊叫:“你干什么!不许抢我的玉佩!”
说完,不管胳膊被生生折断的疼,扑过去就要抢。少女这反应,让沈柒柒愈发觉出这块玉佩对其的重要性。“你的玉佩?”
她避开少女的扑抢,挑挑眉,将少女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复又摇摇头,冷笑道,“这块玉佩,少说也价值数百两,你一个穷苦的乡下丫头,你跟我说这玉佩是你的,你觉得我会信吗?”
她这话立马得到了众人的附和。其中尤属酒楼老掌柜的附和声最大。二姑娘的话,他自然要附和!更何况他才被少女又打又骂,一辈子积攒下来的脸面,全在今天丢光了,此时他心里面不知道有多恼恨少女。老掌柜指着地上的菜篮子,大声说道:“你要说这菜篮子是你的,我肯定信,毕竟你隔三差五就会挎着这个菜篮子往我们酒楼里面送菜。”
一句话证实了少女的身份:给酒楼送菜的农女。老掌柜又扫了眼沈柒柒手里面拿着的玉佩,然后斜眸望向少女。“而这块从你身上掉下来的玉佩,价值不菲,就是把你整个人卖了,怕是都不够买玉佩一个角的。”
老掌柜哼了一声,嗤笑道:“说句难听儿的话,乞丐脖子上挂金链子,你不觉得这种事情听起来很可笑吗?”
几句话怼得少女面色涨红。尤其是老掌柜最后面那句话,就差没指着少女的鼻子骂她“像你这样的穷人,也配拥有这么好的东西吗”斗嘴方面,少女明显不擅长,她正气得银牙暗咬之际,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说道:“那玉佩那么贵,该不会是这姑娘偷来的吧?”
众人一想,顿觉此人说得有道理,先前大家还只是用不喜的眼神望着少女,此时听说少女,于是众人望向少女的眼神就从不喜变成了厌恶。“小小年纪不学好,竟干起了偷窃的东西。”
“是啊,小姑娘有手有脚的,做什么不好啊,偏要做贼。”
“老掌柜,你以后可不能再让这女贼进酒楼了,不然以后我们要是在酒楼里面丢了东西,可都要算到你掌柜的头上去。”
“对对对,毕竟这女贼是你放进来的!”
老掌柜急忙朝众食客拱手作揖保证道:“诸位放心,以后我这酒楼,保证不再让这女贼踏入半步!”
眼看大家都把她当成了贼,少女又怒又急,尖锐着嗓音喊道:“你们胡说!我不是贼!那玉佩是我父亲留给我的!还有那把软剑,软剑也是我父亲给我的!”
她抬手怒指沈柒柒:“她才是贼……不,不对!她是强盗!她抢我父亲留给我的软剑和玉佩!这两样东西,可都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遗物!”
少女这会儿总算是认清形势了,自知硬打不是沈柒柒的对手,于是她当机立断改变策略,抹泪卖惨博同情。既是遗物,轻易自然不能拿去卖。果不其然,那些原本说少女是贼的声音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