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又拟旨下令厚葬贺襄,令宫人百官服丧三日以告其在天之灵。
台面上做的挑不出什么毛病,任是谁闻见都难得不夸他二人一句情比金坚,但没过多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股歪风邪气,翻出来一段秘讳,传的是说此事另有隐情‐‐
实际那贺襄根本不是暴毙身亡,而是这么多年替长靖鞍前马后,干了太多教人不能知的腌臜,无上殊荣填不了他的野心,便教长靖狠心封口暗杀。
但又介于此事见不得人,传出来也有损天子颜面,所以上头那位只好找了个由头将他之死潦草了事,再把面子上做的风风光光,好教他二人都落得个&ldo;霁月清风&rdo;的名声。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原本叹其二人君臣山海的纷纷倒了戈,满城风雨闹的长靖帝是焦头烂额,直到皇后贺氏身披麻衣现身朝上,愿以死明志证明尊堂清白,这才平息流言风波。
市井之难好不容易有个交代,哪知退朝第二日,宫里就传来了贺皇后自绝的消息,一夜之间所有人都认为贺氏是怕毁谤之事野草又生,护极了自个儿亲爹的好名声才会想不开。
一连身侧两位亲眷都身入黄泉的长靖帝,一夕老了十岁,两鬓都见了霜白,感念故人长绝,给二位都追封了品阶名头,此后也再也未立过后。
风光了才不过十数载的贺家,终也只剩下一个孤苦伶仃的幼子长守门庭,长靖帝见其可怜便将他带到宫中由后妃看养,衣食住行同那时还无法无天的沈宓所差无几。
那一年,沈宓年方十四,贺云舟尚比他小一岁,不过十三。
十三岁,死了爹娘,也没了阿姊。
那时沈宓看他大抵是多怜悯他的。
往年攒下来的鼎铛玉石、华衣锦缎隔几日便差人去送,给那时远在京城之外的姚如许写的书信之中,也偶尔提及。
虽对方并不怎么领他的情,可他却越凑越上瘾似的,一连贴了三载冷脸。
时值十七年贺云舟北上边境守关,沈宓甚至都不知晓消息,临了自然也没来得及去城门口送他。
宫中人情冷暖皆如云烟,前几年在长靖帝眼皮子底下的时候众人尚且都夹着尾巴行事,到后来贺氏之事逐渐窝在坟上三尺高的青草下的时候,朝中又起了新秀、后宫又填了新丁,他们便又敢昂起首来张嘴说话。
左右那贺云舟又不是长靖帝的亲儿子,再顾又能心疼到哪里去,物是人非不过花红柳绿,一茬又一茬的迷人眼,到底还不是大笔一挥将人麻利拨去了北境。
临行那日,还是先后贺氏早年结的金兰姐妹季氏夫人替他装筹的行囊冬衣、干粮饮水,谢过之后叮嘱一句莫再相送,索性一匹枣红小马配银月弯刀,心如玄铁一骑绝尘,此后数载身处北地马革裹尸,再也没回过京都。
倘若不是年年有捷报从边境传入朝廷,沈宓几近都以为他是死在了边疆,每年替他提心吊胆地担忧北境战况,又在年关闻见安好的消息时松口气,时时见他与姚如许提笔,却从未见过他往心心念念的塞北递过一封书信。
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意思,只知他待贺家郎君从小不一般,或许是一见如故,但不论再怎么情真意切人家懒得搭理他也不过是落出笑话。
于是乎贺云舟回朝那一日,闻濯便不出所料地去了世子府寻笑话。
不过他这回倒不是存心给沈宓找不痛快的,表明姚如许成功由他挥笔提携,成了正三品的户部侍郎之后,他便提议要和沈宓一同前去京都玄武城楼上,观瞻北境功臣归朝之景。
实则那情景沈宓不知看过多少次了,他以往每年都要在那立上几个时辰,就干盯着所有将卒从头到尾一个不少地进入城门。
临了吹一捧寒风带着个凌乱的鸡窝头回府,还要教管事的扣着好灌几口姜汤才能上榻休息,实实在在地做一重噩梦起身,着一身冷汗又在房里面壁思过两个时辰完,他沈序宁便又是他沈序宁。
只是从前他站在城楼上,从未在归朝行伍中看见过贺云舟的身影,那样的结果似乎给了他一剂定心丸,日后他每年都会登上城楼,等一个他心知肚明不会出现的人。
每年,都要在那一个特定的日子做一模一样会肉跳神惊的噩梦,任他寒风横扫皮肉生苦,他就是不肯多提半句。
后来,便是姚如许回了京都认了权贵爹,重提旧事看他上城楼心生疑窦,私下去见了季娘子问起贺云舟才戳穿了他十数载的自欺欺人。
姚如许曾芒寒色正地问他&ldo;为何如此&rdo;,他踌躇半晌掩面未答,事后又提笔书下: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姚如许见字卷纸,再不问了。
来年登上城楼迎军,又只剩沈宓一人。
此事不知闻濯又是从哪里摸来的消息,只是今年贺云舟既然回朝,沈宓定然是不会再去‐‐
&ldo;旧友归身故里,你就不去亲迎?&rdo;闻濯问。
沈宓隔着眼纱望向窗外大雪,折下墙角吐朵艳丽的红梅,轻轻摆首:&ldo;今日迎军的人多如牛毛,我这副病弱身子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rdo;
闻濯走进房中,拿起架子上挂的裘毛披风替他盖在了肩上:&ldo;你倒是还知晓病弱二字,我以为你是想成仙。&rdo;
沈宓转身将梅枝递给他:&ldo;此情此景,当湖心亭看雪。&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