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散后,江怀雅在饭厅里又是挽留,又是抬长辈出来威胁恐吓。他其实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大个人,还能孜孜不倦地使出幼儿园小朋友吓唬对方的伎俩,嘴角挂着一丝讥嘲:“叫我送你过来就为了做长线?”
把人套牢,一切好说。
江怀雅恬不知耻,面不改色:“对啊。看见外面那一马路的车了吗,都是我找来的群演。”她下巴一抬,豪情满面地指着桌上残骸,“喊服务生过来把这几盘热炒打包一下,我还得出去发盒饭呢。”说着真像那么一回事儿,假装要离座。
他看着面前的杯盏,低低笑出声。
江怀雅顿住脚步,狡黠地回身看着他微笑:“……答应了?”
聂非池瞧她一眼,“能不答应吗。”
一行人在度假庄租了钓竿,前往水库。钓鱼这种闲情雅致的活动因为十几个老同学的存在,也变得活气十足。江怀雅陪聂非池坐在一边,和其他人保持一段微妙的距离,反倒安静。
他们共用一杆钓竿。聂非池经常陪他爸钓鱼,做起这事很娴熟,江怀雅在旁边只有看的份,偶尔发表几句无关痛痒的的评论。更多的时候,谁也不说话,仿佛无所事事。
昨夜的风把雾霾都吹散了,仰目所见,碧空如洗。
水面平静无澜,偶尔伴随着耳边的几声交谈,泛起层层清涟。
江怀雅向后撑着地面,悠闲地望着往来人影,觉得好似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岁月悠闲而漫长,一场普普通通的郊游就能给十几岁的他们留下谈论数十年的回忆。
聂非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在想什么?”
她仰着脸,转了两圈眼珠:“我在想……姜溯家旁边好像也有这样一条河。”
姜溯就是她追过的那个混混。
当年闹得那么轰轰烈烈,其实起因也不过是她在餐厅过生日,点蜡烛的时候少一个打火机。当时餐厅已近打烊,客人寥寥无几,赵侃侃她们几个陪过生日的小姑娘一筹莫展,是当时兼职做服务生的姜溯路过,从紧身裤口袋里掏出只打火机。
十九岁的姜溯身上有混迹社会的一丝痞气,以及少年人特有的清俊桀骜。他一根根蜡烛替她点上,调笑时的眼眸里烛焰摇晃,语调几分不正经:“生日快乐啊,小妹妹。”
后来她知道,他叫姜溯,在附近一所公立高中里读书,留级两年,为了搞乐队。她追他追了半个高中,一直到他退学回广东。
在聂非池认识这只兔子的二十几年里,她总是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对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动心。而且不动心则已,一动心就恨不得奉上全宇宙。
他早就习惯了,甚至很平静地眺望水面:“触景生情了?”
“不算触景生情。”她换了个蜷缩的姿势,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一手在河岸上划,“就是觉得挺怀念的。我当年追姜溯那会儿,已经那么用力了,可是从来不觉得使不上劲。现在不行了。有时候觉得人最怕的不是重蹈覆辙,而是没有从头再来的勇气。”
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酸。
江怀雅拍拍沙子站起来,马上背过身:“……在你这闷得我都能作诗了!我要去陈杞他们那边瞧瞧。”
☆、第06章
陈杞他们那摊氛围好多了,一群人坐着凉椅,在杨柳荫下聊从前的趣事。
江怀雅首当其冲,是这个话题当仁不让的女主角。
她过去的时候,一个女同学故事正讲到一半:“当时我和兔子是同一组的。我们正逛到当代艺术厅,那个罐子突然就碎了。幸好砸中的是兔子,这要砸中别人,这事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说到这里,迎面就见到了当事人。女同学表情略带尴尬,但马上亲切地拉住江怀雅的手,大大方方把位置让出来,“正说起你呢,快坐。”
江怀雅懵懵懂懂地坐下:“说我什么?”
椅子不太够,学委连扬坐在陈杞的椅子扶手上,手里玩着颗不知哪捡来的玻璃珠:“兔爷,你自己说,当年社会实践那事儿,后来到底怎么着了?”
“什么怎么着?”
“那官司啊——”
这事是师大附的一个传奇。彼时在校内网上传得热火朝天,然而几年过去,学生时代的往事和当年红红火火的社交网站一起没落进岁月的尘土里,成了六班同学永远不得而知的一个谜。
其实说来也简单,概括起来只有一句话——高二寒假,江怀雅参加学校组织的社会实践,在博物馆摔了一个罐子。
仔细说来,也不算摔。
那罐子是自己掉下来的,正好砸中她的脚。坏就坏在她看见罐子坠落,没闪没躲,还下意识抓了一把,救下一个盖子。等工作人员闻声而至,她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手里孤零零一只盖子。罐子不是她摔的,也成她摔的了。
摔罐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是博物馆的罐子,价值三百万。
她当即被馆员扣留,七八个人在办公室里气势汹汹地“审讯”她,从下午一直把她扣到天黑。和她一组的组员们也一起被审问,最后以没人看见具体情形告终。巧的是,那角落正好是监控的死角,人证物证俱无,陷入僵局。最后小伙伴们都被批准回家了,她还在办公室里喝茶。
深冬的天黑得很早,馆员都陆陆续续下班了,只剩下最严厉的几个中年女人,不知疲倦地威胁恐吓她:“这个罐子放在那儿也不是一年两年,从来没出过事,怎么偏偏你路过,就刚巧掉下来?我劝你最好赶紧认个错,别以为这事你能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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