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他们还真是有心。”仁王摆出不在意的态度,笑道。
然后,两人就都没再说话,静默开始蔓延开来。
仁王有些失神地看着海蜃的侧脸,她正专注地望着窗外,好像外头黑乎乎的一片有什么很吸引的风光一样。
若是以前,从见面直到他送她回去的时候,海蜃都必定一刻不停地跟他讲着话,绝不会这般的沉静。
蜃蜃,你跟我,到底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一步的?
闭了闭眼,仁王不再看她,视线无焦距地放在前面座位那人的后脑勺上,一股无力的感觉却从心头生起,好像今天的训练加上训练结束后匆匆地赶往车站的疲惫,一下子都涌向四肢百骸。看到海蜃之前,紧绷的情绪让他无暇顾及肢体上的劳累。现在坐到了她身边之后,他才忽然觉得,有些累了。
而海蜃右手撑在车窗处,支着下巴望向窗外的景致,不是她存心冷落仁王,只是海滨大道是学校和柳生家的必经之路,每天上学放学时看海边的景色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但是,因为今天回得比较晚,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天边淡淡的霞辉也渐渐褪散,深蓝得近乎黑色的夜幕取而代之,日间蔚蓝无际的大海已经变成漆黑一片,但仍然能隐隐听到海水拍打沙滩的声音。
“哗——哗——”拍岸的声音一阵一阵地传入耳中,即便车窗紧闭,也能闻到空气中一丝咸腥的味道,闭上眼,蓝蓝的海水卷着白浪拍到浅滩上的情景反而更加清晰地呈现眼前。脑中忽然响起以前听过的一首旋律——
听 海哭的声音 叹惜着谁又被伤了心 却还不清醒
一定不是我 至少我很冷静
可是泪水 就连泪水也都不相信
听 海哭的声音 这片海未免也太多情 悲泣到天明
写封信给我 就当最后约定
说你在离开我的时候 是怎样的心情
耳边似乎就传来女歌手略带沙哑的嗓音,低吟般哼唱出悲伤的曲调。
海浪的声音有节奏地应和着,海蜃不由得想,这阵阵的浪音,真的是海在哭吗?
若是如此,这片海果真是多情了,只是,它会是为了什么而哭泣呢?
突然想到身边的仁王,从他接过她书包的那一刻开始,他出现在车站的动机就变得太过明显了。只是不知道,他此刻的关照,是真的如他所说一样,是一个哥哥对妹妹的关怀,还是对柳生海蜃残余的那点愧疚在作祟。
想到这里,海蜃不由得暗暗叹一口气,仁王跟海蜃的关系太过复杂。就算再三地跟仁王摊牌,却总觉得……话是说清楚了,他本人也表现出貌似理解的样子,但行动上……又偏偏不是那么一回事……
若说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困扰的事是什么,海蜃可以肯定地回答,不是美智子太过紧张的宠溺,不是立海大的人对她害怕或不屑的态度,不是柳生对她越来越多的关注,不是中川美幸不时套交情的接近,也不是被伊势青川莫名其妙展出的画作,而是——现在身边这位仁王学长一直暧昧不明的立场。
仁王以前该是喜欢海蜃的吧!只是不知道,如歌中所唱一样,他离开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时的海蜃一定很不冷静,才会跑去飙车飙到……连最宝贵的生命都失去……
那种失去所爱的悲痛是如此的强烈和绝望,哪怕是仅仅承继了所有记忆,她也能感受得到当初那股痛彻心扉的苦楚。
说到底,那时候的柳生海蜃,是被捧得太高,宠得太过分,从来没有机会尝试过得不到的滋味,才会在生平第一次失去的时候用这么偏激的手段去发泄啊!
所以说,不去爱,才不会受伤害。
也许是因为占用了同样的身躯和记忆,所以,对于过去的海蜃,她始终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很多时候,好像能明了她脑中的一切想法,甚至感觉自己就是她一样。但毕竟,她冷静得多——
当失去已成习惯,就连得到,也只能是一种奢望。
忽地,左肩上沉下一个重量,打断了海蜃脑中的百转千回。她略为一惊,侧过头去,发现压上自己肩膀的竟是某个白色的脑袋!
眨了眨眼,她不是很相信眼前看到的,但定神再看清——没错,坐在旁边的仁王,居然不期然地将脑袋靠到了他肩上。
“仁……”海蜃正想出声,却发现身畔的人是因为睡着了,脑袋才歪倒她这里来,到口的呼唤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从海蜃的角度看过去,仁王的脸大半被他前额的头发所遮挡,但是透过银白的发丝,尚能看到他俊朗的面容。脸型偏瘦削,轮廓很分明,肤色不若柳生那般白净如瓷器般,不带丝毫的书卷气但平添了几分男子气,若是平时,嘴角多是带着几分邪气的弧度,细长的眼睛也必定闪烁着犀利的精光,但此刻他的眉心间流露出一丝倦意。
海蜃知道网球部有重要的比赛在即,训练量不轻,每天放学时看到柳生,虽然精神还好,但仍难掩一身疲乏。而仁王今天更是一训练结束澡都没冲上就出来了吧!也难怪累成这样子。
想到这里,海蜃有点不忍打扰,想想也不过是出借肩膀而已,便静静地保持原有坐姿,没再开声。
正想将视线从仁王脸上移开,本以为已经熟睡的他睫毛忽然抖了抖,缓缓睁开了眼睛,正对着迎上海蜃的目光。
墨绿的眼眸流转着翡翠般的光芒,如同万丈潭水般幽深,像是……能将人牢牢吸住一样。
仁王虽然睁开眼睛,却没有把脑袋移开,反而忽地对海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