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军袭营了!魏军袭营了!”
到处都是嘈杂的人声,无数赵军惊慌失措地大喊着从帐中逃出来,许多人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几乎所有士兵都衣衫不整,他们拿起匆忙中带在身边的兵器与燕骑军对抗,更多的人则只顾四处逃命。
鲜卑护卫们开始从各处涌来,疯狂地想要冲过燕骑军屏障保护自己的主人,都被燕骑军阻挡在大帐之外。
对赵军来说,魏军的偷袭太过突然。
一个月来,江原曾多次命人使反间计,利用赵军细作传递过魏军将要于某日偷袭的消息,每次却都不了了之。久而久之,赵军在不自觉中放松了戒备。这次魏军的袭营日期,就连江原自己都没有事先料到,赵军自然更无从知晓。
燕骑军们从不同方向冲向赵军,借着马上优势,对着赵军左右轮砍。这些层层选拔出来的魏军精锐,总是会在战斗中显出他们的强悍作风。这一刻,他们就像穿过地狱而来的追魂使者,比任何时候都狰狞可怖,鲜血在身上喷溅得愈多,他们就愈加兴奋,其嗜血程度丝毫不亚于天生残忍的鲜卑士兵。
战争中,从来没有怜悯,只有强者的对抗。
我不再观看帐外的搏斗,转身进了军帐。却见江原长剑指地站在帐中央,正面对着一个高大威猛的鲜卑人。帐外早已混乱得像锅煮沸的开水,帐中两人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平静。
那人显然刚从睡梦中惊醒,没披战甲,只穿着窄袖的胡服,他已经年近花甲,却仍然须发浓密,一双利眼如同大漠中最凶猛的雄鹰。
第六十三章 长弓弦断(下)
江原语气平和地道:“宇文将军,本王的话还望您仔细思量。”
那人冷眼看他:“宇文念不是受人逼迫之辈,就算是此刻,老夫要想与你近身肉搏,你未必能捡回性命!”
江原笑道:“这又是何必呢?杀掉本王,对你们宇文氏并没有什么好处,不过为自己断了一条后路。”
宇文念态度依旧冷淡:“燕王所谓的后路,不过是一句空言。令尊文有温继那样的肱股之臣,武有周玄、燕王这样的良将,我宇文念垂垂老矣,假若归降你魏国,论圣宠、论信任,有哪一样比得过?宇文氏在你魏国还能有何地位可言?不过坐等你们宰割罢了。”
江原坦然道:“将军所说不错,比之赵国的高位厚禄,我魏国是给不了更多,可是等到赵国大厦将倾的时候,你宇文氏今日的全部荣宠就会化为泡影。而只要归顺我国,就可仍旧保有河西之地,到时双方互惠互利,宇文氏为我国西北屏障,依然贵不可言。这其中利害,将军可以自己思量。”
宇文念冷冷道:“承蒙我主英明,从未亏待我宇文氏半分,我宇文念为赵国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江原犀利反问:“老将军莫非忘了司马景?”
宇文念喉咙里一阵笑声,冷哼道:“司马景乃是罪有应得,如何与老夫相比?”
江原不屑地勾起嘴角:“司马景比起河西宇文氏,根基是浅薄了不少,可是他英名远播,在赵人心目中地位崇高,影响力却不知比宇文家大了多少。司马景被杀,实在也有老将军你一份功劳。难道不怕等到鸟尽弓藏,陈熠为了平息民愤,找你宇文氏来做替罪羊?”
宇文念眼神阴鸷:“燕王,你果然心机深沉,步步为营!当初你擒住灵殊,老夫为洗脱通敌罪名,不得已弹劾司马景;如今司马景既死,老夫却更加落入你圈套之中!”
江原淡淡道:“人皆有私心,原也怪不得谁。若无自保之心,宇文氏何能历经几朝轮替。”
“不错,但老夫今日却第一次为此后悔!”
江原直盯着他,慢慢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弃暗投明,才是智者之举。”
宇文念双目闪出危险的光芒,仿佛须发也跟着微微抖动,江原提防地握紧了剑柄。就在这时,有人在杂乱中大声喊:“父亲大人!父亲!你在吗?”
宇文念眼中精光暴涨,身形突然闪电般掠起,内力带起一股强劲的气流在帐中回荡。我只觉呼吸为之一滞,宇文念遒劲的手掌拍向江原胸前。
我提醒道:“小心!”长剑从旁边刺入,削向宇文念手臂。
宇文念被迫收招,大喝一声,手臂穿过剑光,直直向剑刃抓来。我剑锋一侧,从他腋下穿过。宇文念却乘势而上,手指猛插向我双目。我不及收剑,只得全身后仰。
江原挺剑截住宇文念,低笑道:“很好,宇文少将军也到了!凌悦,出去会会你的阿干罢。”
宇文念目中凶光更炽,双掌如山间雷霆,排山倒海般压过来,好像有没有兵器在他眼中并无区别。江原拦在我前面,长剑疾挥,只听见“嗤嗤”风响,两人的衣袂鼓荡欲裂。
我瞥了江原一眼,飞快走出军帐,只见军营中大火肆虐,灼热呼面,几乎已经无法扑灭。到处都是厮杀的人群,透过火光望去,周围的景物都在扭曲晃动着,宇文灵殊骑在马上,正带领一支军队与拦在面前的燕骑军厮杀。今天夜里,他是我见过唯一一个衣甲整齐的赵军将领。
一名赵军骑马朝我冲来,我挥剑砍中他,他大叫着滚下马来。我拾起他落在地上的长戟,抢过战马,越过一丛丛燃烧的火焰,朝着宇文灵殊方向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