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庄有一户人家,父母双网,只有兄弟俩。老大已经结婚,老二也快要成亲了。父母去世后留下两幢房子:一幢是新楼房,青砖红瓦,四角方方,坐北朝南,冬暖夏凉,坐落在村子中间最热闹的地方;另一幢是旧平房,泥墙破瓦,东歪西斜,做东朝南,冷热难挡,坐落在村边山脚最偏僻的地方。俗话说;“树大开杈,男大分家。”父母死后不久,兄弟俩准备分家。
说起这一家,兄弟俩加上老大的媳妇,共三个人。每人除了爹娘给他们取的名字外,都还有一个绰号;老大叫“财神菩萨”,老大的媳妇叫&;quot;笑面菩萨&;quot;,老二叫“木头菩萨”。有道是:树有根,水有源,这一家三个人的绰号自有它的来历。老大是个泥水匠,凡事“钱”字上做文章,砖头大小要称分量,烂泥多少要用桶量;日里做包公,晚上加夜工,带个徒弟拿双工,一工要抵三四工,真是“手握泥刀,钞腰垫背”,所以大家叫他“财神菩萨”。大娘子人虽然长得平平常常,但是精明能干,头脑灵活,能说会道,最突出的是,她逢人笑眯眯,很会笼络人,所以人家称她“笑面菩萨”。老二长得五大三粗,担子再重压不垮,脾气象个大姑娘,除了三餐吃饭动嘴巴,一天到晚难得听他开口讲话,于是大家叫他“木头菩萨”。
这一天三个菩萨请了大队干部来分家。大队干部立场公正,按照一分为二的原则,东西好坏互相搭,财物多少平均分,一切家当都分光,最后剩下两幢房。怎么分这两幢房?大队干部却没了主张。这两幢房一好一差,新旧对比相差大,既不好拆开来分,又不能隔开来搭,考虑了半天,还是叫兄弟两个把自己的意见讲一讲。老大抢先开了腔,喉咙响得象雷炸,拳头一捏象打架,千条道理一句话,新房要归我老大。老二听了没有一点反响,坐在那里就跟木头菩萨一样。大队干部听了老大的话,眉头一皱,心里想:你老大已经成了家,可老二还是个光棍哪。按理说,(网首发)父母去世长子为大,老大应该为老二着想,新房子应该让老二。大队干部为了主持公道,当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谁知道老大的面孔就象棺材板一样,大队干部道理说了一箩筐,好象对牛弹琴没用场。这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兄弟分家难分房。
这时候,在一边一直没有做声的大娘子开口了:“今天兄弟分家,我心里很难过。我虽说不姓王,但我嫁到王家就是王家的人。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两兄弟都是一个娘,为啥非要分家?现在广播里天天讲,要安定团结搞';四化';,我看还是不要分家。”真不愧是名副其实的“笑面菩萨”,讲的句句有理,说的头头是道。老大听了瞪着眼睛说不出话,老二听了连连点头说赞成。大队干部一听咪咪笑,一拍大腿,立即表态:“对!安定团结,少数服从多数,还是不要分家。”
老二去送大队干部。老大一把将老婆拖进房间里:“你到底搞的什么鬼名堂?你不是说‘分’字下面一把刀,兄弟分家不怕吵,怎么到要紧关头又出来做好人打圆场了?”“笑面菩萨”一声冷笑:“哼!你只晓得放开喉咙瞎开炮,也不看看风向妙不妙。大队干部都帮老二讲话了,你还死活硬要新房!”老大连忙说:“你们女人肚皮大,胆子小,干部怕他啥,我们家里的事情他们管不了。现在完了,等到老二婆娘一讨,新房子更加别想了。”“笑面菩萨”不慌不忙地说:“你真是该愁不愁,愁六月里没有日头。我敢担保,不出三天老二就会自动把新房让给我们。”
当天晚上,大队里放电影。老二看完电影回到家,正要关大门,突然发现门角落里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把他吓了一大跳。仔细一看,原来是嫂嫂,只见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得正伤心,老二连忙上前问:“嫂嫂,你为啥哭?”一连问了三声,嫂嫂一声不响。突然,她一个转身,一把将衣服拉开,露出半个身子,只见身上红一道、青一道。她一边哭一边说:“就因为我不同意分家,你哥把我打成这个样子。”其实都是红墨水、蓝墨水涂涂,装装样子的。嫂嫂一边说,一边走到老二跟前叫他看。老二面孔一直红到头颈里,低着头哪里还敢看,一双眼睛盯牢自己的一双脚。
“笑面菩萨”假戏真做越哭越伤心,“木头菩萨”受骗上当越听越气愤。他牙齿咬得咯咯响,拳头捏得铁铁紧,马上要去找老大评理。嫂嫂一把拖住老二说:“好兄弟呀,我晓得你是一片好心,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到头来还不是苦了我一个人,今后的日子叫我怎么过啊!”说到这里,“笑面菩萨”哭得更加伤心了,看那副样子真比祥林嫂还要可怜。俗话说:“听话听音,锣鼓听声。”老二嘴上不说,心里明白,看样子这家是一定要分了。他心一横,拿定主意,宁愿自己吃亏,也不能让嫂嫂吃苦。老二办事向来说一不二,第二天就主动提出和老大分家,把那幢新房子让给了老大,自己要了那幢旧房子。另外,还特地去给嫂嫂买了一包伤筋膏药。兄弟俩就这样匆匆忙忙分了家。
可是,事情隔了不到半个月又变卦了。
按照分家时的协议,要等老二把旧房子整修好再搬家。老二每天起早摸黑,下水捞沙,上山挑石,加上大家帮忙,不过十来天工夫就备足了材料,眼看就可以修旧房子。这天晚上,老二捞沙捞到十二点钟。他挑了满满一担沙来到村口旧房子旁,刚歇下担子,突然听到房子里面有人说话。老二不由得感到奇怪,是谁在里面?深更半夜到这破房子里来干啥?他悄悄地走过去一看,只见里面有两个人,拿着手电筒,边照边谈,其中一个就是老大。
老二自从那次嫂嫂被打之后,就一直对老大有一肚子气。他“砰”地一脚踢开门,走了进去。老大先是一惊,一看是老二,马上满脸堆笑,过来招呼,还递来一支香烟。老二不理不睬,(网首发)只粗声粗气地说了声:“出去,关门了!”这一下弄得老大一副尴尬相,脸上又像哭又像笑,呆在那里,一声不响。这时候,从老大背后出来一个人,笑嘻嘻地说:“老二,别发火,我们是来跟你商量事情的。”老二一看是嫂嫂,顿时火气减了一半,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换了一副口气问:“啥事情?”老大连忙插上来回答,说是要跟老二调房子。老二呆住了,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只听嫂嫂说,他哥是一时糊涂,做错了事,几天来经过嫂嫂劝说,如今已经认识错误,特地前来赔礼道歉的。嫂嫂话还没有讲完,老大在一边已经是痛哭流涕,说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辜负父母的期望;讲自己千错万错,就错在亏待了自己的亲兄弟。说来说去,就是要把新房子让给老二,自己住旧房。
眼前的一切使老二又是激动,又是懵懂,最后决定还是不动。他客气地说:“你们的心意我领了,房子就不要调了。”老大一听,说什么也不肯,还对天发誓,绝不反悔。老大越是要调,老二越觉得过意不去,两人你推我让,最后出来解决问题的还是“笑面菩萨”。她对老二讲:“有道是父母在世听家长,父母去世听兄长。现在哥嫂决定调房,为的是我们姓王的一家。若是你在破房子里结婚,人家都要说闲话,叫我们哥嫂的脸往哪放?”嫂嫂一番话,像块牛皮糖,掂掂有分量,捏捏硬邦邦,味道甜又香,咬咬不会烊,吞下又难当。老二张大嘴巴,再也无话可讲。不响就表示同意。第二天哥嫂马上请来大队干部,撕掉了原来的分家书,重新立据,白纸黑字写清爽,新房子归老二,旧房子归老大,双方签字盖章,兄弟俩第二次分了家。
分家之后第二天,老大就动手修房子,老二主动前去帮忙。老二见老大把房顶拆掉之后,破墙洞用烂泥塞塞,裂缝用石灰水刷刷,动手就往上砌砖头,说是要把平房改楼房。老二连忙提醒说,平房的墙角造楼房,危险性很大。老大摇摇头说:“我当了多年的泥水匠,这些事我比你懂,你尽管放心好了。”老二又去同嫂嫂讲,嫂嫂听了笑哈哈说:“平屋升楼房,省钱又宽敞。眼看你快要娶新娘,嫂嫂我能不为你着想,省几个钱也好给你派用场。老二,你尽管去帮忙吧。”真是“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没有几天,一幢破平房变成了一幢新楼房。外面看看墙壁雪白蛮漂亮,里面看看吓得头皮都会发麻。大风吹来咯咯响,走到楼上摇晃晃。“财神菩萨”和“笑面菩萨”看着这幢新整修好的楼房,却笑得嘴都合不上。“财神菩萨”得意地说:“这幢房子修好了,我王家笃定人财两旺。”“笑面菩萨”也高兴地说:“这幢房子住进去,一定是福禄满堂。”老二看看这豆腐架子,捏了一把汗,摸不清哥嫂俩究竟搞点啥名堂。
就在房子修好的这天晚上十点多钟,传来了台风紧急警报。老二想到老大新修好的楼房,心里别别跳。如果不抓紧抢救,说不定哥嫂俩会压成两个肉饼。于是,他十二万分火急地扛了两根长木头,赶去帮助老大拄房子。谁知道台风比人跑得快,等到老二赶到村口,老大的“新楼房”早已坍下一大半。老二一面大声喊叫,一面用电筒照,还好,总算在一根断梁下找到了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哥哥嫂嫂。老二把他们拖了出来,(网首发)帮老大拍拍灰尘,问嫂嫂伤着没有。他两个也不答话,只是瞪大了眼睛互相盯牢不放,瞪着瞪着,两个人终于吵起嘴来。
“财神菩萨”象输红了眼的赌棍,指着“笑面菩萨”的鼻子骂:“你这个扫帚星,败家精,出了这种鬼主意,害得我偷鸡勿着蚀脱一箩米,辛辛苦苦一场空。我恨不得刮你两巴掌!”“笑面菩萨”也不让步,反骂道:“哼!你还怨我?都怪你这个铁算盘,黑心肠!我说搞平房,你要升楼房;我说先订合同,你说勿要慌。竹杠敲到自己身上,弄得今天这个下场!我恨不得咬你两口!”“财神菩萨”不服,申辩说:“你懂个屁!平房升楼房,投资五百,获利三千,到手的生意哪能勿做?”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越吵越凶。
老二听不懂他们争点啥,要劝也没法劝,只好在一边做“木头菩萨”。“财神菩萨”吵不过“笑面菩萨”,竟动起武来了,把手里的一块石头,用力往他老婆头上砸过去。老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拦拦不住,想挡,挡不了,他想:这块石头打到嫂嫂头上,一定要打出个大窟窿,非闹出人命不可。正在着急,不料那块石头一打到嫂嫂头上,却象一只皮球,“啪”的一下掉在地上。老二连忙跑过去拾起来一看,原来是一个纸团团,里面是封信。老二看那信上的落款,知道这信是嫂嫂的哥哥——老大的大舅子从公路段测量队寄来的,只见上面写着:
阿妹!告诉你哥好消息,你家旧房子正好在新公路的中央,非拆迁不可。我已经代你家同公路指挥部协商好拆迁条件,按楼房计算,国家赔偿六千元(比平房多三千元),(网首发)合同马上就可签订。希望你们保护好房子,千万要维持到合同签订好,钞票拿到手……
拿到这里,“木头菩萨”全明白了。原来这对夫妻是想趁国家修公路的机会,敲一记竹杠,发一笔横财!心里好笑又好气,真想骂几句出出气。他朝哥嫂两个看看,满脸泥灰,浑身晦气,人不象人鬼不像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活象两个泥菩萨。
局长家事
李增元自从三中全会落实了政策,担任了县工商局子以后,心情舒畅,鼓足劲头干,恨不得一天有二十五哥小时,一年有十三个月。别的不说,只说前些时候,为了要在修理、饮食等服务行业中发展个体户,开大会,作报告,搞调查,抓汇报,也不知花了老李多少心思。
这天下班前,老李帮助一位同志解决了对个体户的认识问题。下得班来,他推了单车,想抽空去理个发。对了,不是说要支持个体户么?他就上街向个体户理发店走去。(网首发)
李局长上得街来,才拐个弯,就看到左侧有个小店,挂着一块“新风理发店”的招牌。他刚跨进门,还没来得及欣赏店里的陈设,一个手拿推子、身穿白工作服的后生就转过笑脸来招呼:“同志,你理发?请坐,那边喝杯清茶,稍候片刻就轮上了。”老李是个有心人,理发兼调查,公私两遍,何乐而不为!他往少发上一靠,便和小师傅闲聊起来:“你这理发店是什么时候开张的呀?”“去年年底领的开业执照。”“生意怎么样呀?”“还可以。逢上圩日、星期天就热闹多了。”老李点点头,又问:“周围的人对你们这些个体户,都有些什么议论呀?”
这一扯不打紧,却拉扯出一桩“公案”来了。原来小师傅姓郭,名叫启新,见这位同志态度和蔼,言语亲切,一副挺关心个体户的样子,便竹筒倒豆地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现在政策好是好,就是有些当干部的思想不通,把个体户看扁,看歪了,说我们个体户姓‘资’,不姓‘社’!同志你不信,我给你说个眼前的事。”
于是,郭启新替别人鸣起不平来了。原来就在这新风理发店斜对面,也有一家个体户,那是一间专修雨伞的小修理店,店主人是一位二十刚出头的大姑娘。这姑娘论人才,论人品,谁不道是“盖全街”!可最近和她的男朋友吹了。据说,不为别的,就因为男方的家里嫌姑娘是个个体户。听人家说,那做爸爸的还是县工商局的干部呢!
说着说着,轮到老李理发了。他坐在转椅上,面对着大镜子,心里转开了:这小师傅说得对,要让党的政策为每一个干部所了解,让每一个干部都成为群众利益的代表者,可真不容易啊!那位“棒打鸳鸯”的爸爸是谁呢?老李把局里的干部逐个掂了掂,心里还是没个底。
回到家里,他马上动手做了两件事。第一件就是请分管人事的副局长老陈来商量一下,怎么做好本局干部的思想工作;另一件是给那位叫郭启新的小师傅写封信,就说自己——一位老干部,支持他,也支持那位修雨伞的姑娘,还有,约个时间,请郭启新来家里坐坐,和他交个朋友。老李想好了,就坐到桌旁,动笔写起信来。
信刚写到一半,门“吱呀”一声开了,来人正是副局长老陈。老李便把理发店里听到的事跟他说了,最后,着重加了一句:“看起来,局里还有个别干部对党的政策领会得很不够,我们领导的有责任哪!”老陈听了,点点头,却说不出更多的话来。老陈在局里是老李的得力助手,碰到重大的事情,总是你呼我应,一唱一和,配合得很好。可今晚怎么了?正要动问,只见自己的女儿建明进来了。她亲热地招呼后,便忙着给两位长辈倒茶、敬烟。(网首发)
李局长的老伴前两年去世了,现在老李身边只有这个宝贝女儿。前年安排待业青年,老李不让女儿进机关、下工厂,却带头让女儿进了服务行业——当了理发师,一时传为佳话。爸爸的思想开通,女儿明白事理,父女俩观点一致,无话不谈。你看,这不是么,当着老陈的面,老李就征求起女儿对个体户的看法来了。建明不知爸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先是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