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多次的他已经不像初次那般恐慌了,能镇定自若宛若小大人一般,帮着分发物资了。外爷发衣物,他就站在一旁发食物。
武斌身后紧紧跟着勇斌,他们一起来到了他的面前,武斌的双眼像钩子一般紧紧勾住了他。
那是头一次,他在山里的人眼中看到了闪烁鲜活的顽强光芒,心中便不由一动,多拿了些食物递了过去。
可武斌并未伸手接过,而是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对着他说,我不要食物,我想要不饿肚子的能力,能带我出去吗?
他面容饥瘦枯黄,嘴唇干裂,泛起层层枯皮,可眼睛却异常明亮澄澈。
勇斌从他身后探出一只小小的脑袋,头发混着杂草打结成东一撮西一撮,胡乱耷拉在头顶上,声音微弱却也异常坚定:我也是,哥哥,求求你了。
保镖眼睛动了一下,村主任立马涌了上来,将他俩拖走了,他们并未挣扎,武斌的嘴抿地紧紧的,就像那道荒凉的地平线,勇斌无声哭着,眼泪一滴接一滴落到黄沙地上,溅起黄色的泥花朵朵。
不知怎地,他猛然就想起来第一次走的那条山路,那条路真是崎岖又漫长啊,进去要花许久的时间,出来又要花许久的时间,好像他的生命全都要耗在那条蜿蜒的路上。
那是一条吃人的路。
“好,走吧。”他站在物资箱后面轻轻点了点头。
小小的他,没想那么多,一旁的大人也全未料到他会答应。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小孩大人具向他扑涌了过去,地上的黄沙被踢到空中,迷了所有的人眼睛。
“我们也要去,求求你了,公子爷。。。”
他们被拦下伸舞的双肢,像无数的铁丝,好似要刺进他的身体里,想要一并被带走。
在那片混乱里,主任被踩断了腿,他背上被指甲抓出深红的血痕,外爷被打翻了眼镜,而小小的武斌与勇斌则与保镖们站在一起,筑起了一道肉墙,摇摇晃晃却牢固的肉墙。
他们离开了,带着武斌与勇斌,仓皇地离开了。
“想要能吃饱饭,就去读书吧。”
他托外爷将他们送进了一所学校,可一个月后,他们皮青脸肿校长劝退了。
外面的世界容不下沙漠里的人,沙漠里的人像野草一般,倔强地想要为自己证言着。
“我不想读书了,读不进去。”武斌跟他说,“别管我们了,把我们丢出去,让我们打工去吧。”
勇斌站在武斌的身旁,耷拉着头,一言不发,像株草被人从中掐断了一般,失了生气。
“大沙,你知道浮萍吗?一种浮在水面,看似没根的植物,可在水下面,它们却藏了一根细根。你与阳落,便是这浮萍,只是水下的那细根需要你们自己去生出来。”
此时的武斌不叫武斌,叫大沙,是他奶奶给取的名,说出生那天,黄沙漫天飞,就连远处那轮太阳上都被蒙上了一层薄沙。
他是由奶奶带大的,一口母乳都没吃上,迄今不知母亲长什么样,奶奶也没说,只说他的母亲是天上的仙女,生下他就回家去了。父亲在他还未出生时,便进了监狱,至今杳无音信。。。
勇斌自然也不叫勇斌,出生在一个黄昏时分,母亲抬起疲惫的头颅,遥遥望了眼门外。地平线的那半枚夕阳,将整个世界都染红了,分外好看,于是,他便有了日落这个名。
他有爸爸,却不知爸爸究竟是谁,小时候,母亲屋里的那张床总是咯吱咯吱乱响,从白天到黑夜,好似不觉得疲劳,从未停止过,而他蹲在门外的院子里,拿手指沾着黄沙往嘴里送。
那味道,吃进肚子里,真不好受啊。
后来他渐渐长大了,有一天听见屋里传来母亲的哀求声,他冲了进去,手里握着一根削地尖尖木棍,想也没想便插进了母亲身上那人的胸膛里。。。
后来,大沙成了孤儿,阳落也成了孤儿。
他们像两团风,只有拥抱在一起,才能生出些许力量,来抵抗他们所遭遇的一切。
在被送去学格斗的那一天,大沙将名字改成了武斌,阳落改成了勇斌,自此这世间便多了一对相依为命的亲兄弟。
学格斗期间,他们并未放弃学业,因为有个人跟他们说,学习能让你们明白自己名字的意义。
时间过得许快,一晃便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可时间具体化起来,又是那样的漫长,一天是24小时,一小时是60分钟,一分钟还有60秒。难熬的时光便是从这一秒又一秒中数过来的。
先是武斌被送到了UFc的赛场上,隔了一年,再是勇斌被送到了世界的中心。在那儿,他们站在人群的至高点,用双手托起了那个大大的奖杯,穿越时间的距离,远离了万众的欢呼声,他们好像又回到了那片黄沙地里,站在山坡上,像幼时一样,嘴角淌着鲜血,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而他,站在离他们最近的地方,为他们欢笑着,鼓掌着,骄傲着。
他们走下了颁奖台,又义无反顾踏进了举世闻名的猎人学院,为着心中的信念而继续努力着,终于,在他大三那年手握优异的成绩单站到了他身边。
他在哪儿,他们便在哪儿,那是一条看不见的细根,在他们之间飘荡着。
浮萍终于生出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