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尘问道:“财叔,怎么柳枝都没有劈好,这可怎么编筐子?”
财叔心知是正夫故刁难他,却只苦笑道:“无妨,本来劈柳条这样的粗活,也是我该做的。”
“下奴帮您做些活计吧?”寒尘见那堆积如山的柳枝光是劈成柳条就需要不少时候,一两日内都编成筐子,怕是财叔一个人吃不消。
财叔眼中露出几许欣慰之色,明明有些心动想要帮忙,不过见寒尘满身的伤实在舍不得,就说道:“你先歇着吧,左右我也没别的活,劈柳条编筐子我最拿手的。”
财叔话音未落,就有两个家丁抬了几袋粮食走进院子。
那家丁说话倒也客气:“财叔,管家娘子让将这些粮食都磨成面,大公子的妻主刚生了孩子,正夫大人说咱们这边也不能缺了关照礼数,最迟明天一早就送细面过去表表心意。”
财叔不敢抱怨什么,应了差事,因着磨面的事情最要紧,他只得先将劈柳条的活计撂下,吃力地拖着粮食口袋到了磨盘边上。
粮食尚未倒好,又有几个年老的奴仆端了盛满脏衣服的木盆过来,就在井边坐着,也不见干活只是闲聊。其中一个连连捶腰,抱怨说是上年纪了腰腿不利索,另一个就旁若无人地说闲话讲以前洗衣服这种累活都是年轻人做,偏是宅子里养了个娇贵的死契奴隶,好吃好喝整天供着,没见做什么活天不黑就让歇了。
财叔听出他们是故意挤兑,反而陪着笑脸走过去,规矩的下跪行礼,主动讨了洗衣服的差事。这两人本就是正夫派来的,倘若财叔不理会他们原想着闹一闹,现在见财叔这么懂事也没了话茬,胡乱说两句,就讪讪离开。
寒尘同情道:“财叔,他们这不是有意欺负您么?一下子摊派了这么多临时的活,哪里还有空闲编筐子?”
财叔故作轻松道:“没事的,就算做不完也不会有什么责罚。庄主和少庄主对我一向仁善,顶多是让管事的来说我几句,免了一顿半顿的餐饭。我又没伤病,正是壮年,你不用担心,尽管休息就是。”
话虽这样说,寒尘心里却过意不去,主动说道:“下奴大白天的也睡不着觉,闲呆着还不如做事更安心一些。财叔,下奴能帮您做些什么?”
财叔权衡了一下,觉得相比较而言编筐子总比推磨洗衣服省些力气,就问道:“你会编筐子么?”
寒尘过去学的是琴棋书画,可是裁缝厨艺这种男儿家的正经技艺从来不屑,编筐子更是没练过。他敛了眼眸,垂头道:“下奴不会。倒是过去常推磨,洗衣服也做过。”
财叔哪晓得寒尘是读书识字的,以为他过去就是被当牛马使唤,像编筐子这种技术活没人教他。财叔对寒尘不免又多了几分同情,说道:“那你歇着吧,一会儿我编筐子的时候教教你。这也算是一门手艺,筐子编的好了能卖些钱财,将来说不定可以讨好你的主人。”
寒尘感激道谢,心内竟是再次翻涌起委屈凄凉之意。小时候他也想过要好好学习男儿家的技艺,不过同龄的男孩子总是嘲笑他长的丑,他也确实没有缝纫厨艺的天赋,往往弄得狼狈不堪,一赌气再不肯去学。摄政王竟惯着他的性子,由得他将心思用在习武和诗书琴棋之上,还有意教他男人本不该通晓的政务道理。可惜他现在沦落为死契奴隶,那些本事应是没了用处,早知道当初还不如学学编筐子,这会儿还能帮上财叔。
“财叔,下奴年轻有些力气,不如推磨吧。总是躺着也不好,趁着有精神活动活动筋骨,您不用担心,下奴累了自会休息的。”寒尘说完这些,也不等财叔是否同意,就硬撑着去到磨盘旁边,娴熟地套好了绳索推起磨盘。
财叔心里明白只是自己一个,那么多活计不睡觉连熬几夜也肯定是做不完的。既然寒尘愿意帮忙,他就不再逞强。
寒尘知道自己体力有限,推磨的时候走走停停,唯恐太用力疼的晕过去不省人事,那样反而会帮了倒忙。
如此两人各忙各的,也没空闲聊,到了中午,财叔去领餐饭,寒尘则倚靠在磨盘边上喘几口气。
秋怜忙了一上午,到中午才抽出空闲,捧着几块布料又拿了针线去到下仆院子的草棚。这会儿仆人们都去大厨房吃饭,他见左右无人,就直奔寒尘而来。
寒尘赶紧下跪行礼。
秋怜扶了他不让跪,嘴上诚心诚意关切道:“我又不是主子,没那么多虚礼。你的主人特意叮嘱我给你找衣服,可宅子里奴仆衣物都是按季按人头发放,旧衣服也是施舍给穷苦人家少有存着的。你的身量又比较高大,现成衣服着实不好找,我就寻了几块布料。针线都放你这里,你自己做了衣服穿吧,倘若布料不够,改日我再找些送过来。”
寒尘接过布料和针线,愣了片刻,卑微道:“多谢主人惦念,多谢公子好意。可下奴……”
秋怜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立刻浮现起同情之色,诧异道:“你难道不会针线缝补?”
寒尘本想说他是死契奴隶,平日里都做粗活,这么好的布料给他做衣服有些浪费,他不敢接受,不过秋怜的话也没错,的确给了他布料针线也缝不出像样的衣物,是以他下垂头并不否认。
秋怜望着寒尘伤痕累累的身躯,和那托着布料布满茧子的残损手指,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宽慰的话。
36男儿心事
财叔端了一碗剩饭菜回来,见到草棚子里的秋怜,知他是自小与庄主的几位公子一起的,不同于其他奴仆,急忙放下手里物品,下跪行礼。
秋怜终于想出了主意化解尴尬,对财叔说道:“听说财叔手巧,我寻了些布料,您抽空帮忙给寒尘做件衣物。天气也凉了,他又毕竟是男儿家,总不能只有遮羞布,会让旁人笑话的。”
寒尘似乎是猛然醒悟了什么,而且本来财叔身上就压了那么多活儿做不完,怎能还烦劳他给自己做衣服?他匆忙伏跪在地上,将布料针线高高举起,小心翼翼推辞道:“下奴是低贱肮脏的奴畜,不配穿衣服,会污了布料,还请公子将这些物品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