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用绑着的手紧紧抓住马鞍前桥,轻松自如地骑在雷诺兹右边,头发在身后飘扬。她觉得自己的脸肯定是五颜六色的;两颊的皮肤感觉比平时高了两寸,肿胀而敏感,微风掠过脸颊都会刺痛。
到了恶草原通往鲛坡的地方,雷诺兹停住马,让它们喘口气。他自己下了马,背对着苏珊,撒了一泡尿。苏珊这个时候抬着头,遥望眼前起伏的地形,她看到一大群马,无人看管,分散在边缘地区。看来他们暂时还无暇顾及马群。
&ldo;你要方便吗?&rdo;雷诺兹问。&ldo;需要的话,我可以扶你下来;现在说不,等会儿在路上也别嘀咕。&rdo;
&ldo;你害怕了。你不是伟大勇敢的治安协管员嘛?你害怕了吧?唉,徒有个灵柩刺青,不过如此。&rdo;
雷诺兹强摆出一张轻蔑的笑脸,但这个表情在今天与他的脸不太相称。&ldo;小姐,算命的事你应该让精通的人来干。现在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要不要方便?&rdo;
&ldo;不必了。你确实是害怕了。怕什么?&rdo;
雷诺兹知道,离开乔纳斯时,自己的不祥预感还在隐隐作怪,而他本指望那预感会消失的。他向苏珊张开嘴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乌黑的牙。&ldo;如果你不会说人话,就给我闭嘴。&rdo;
&ldo;你为什么不放我走?这样的话,我的朋友们逮住你后,也会这样对你的。&rdo;
这次雷诺兹从心底里发出一阵狂笑。他把脚一甩,跨上马,驾的一声挥起缰绳。头顶上,魔月像个苍白浮肿的球一般高高悬在空中。&ldo;你尽管做白日梦吧,小姐,&rdo;他说,&ldo;这是你的自由。但你永远都别想再见到那三个家伙了。他们就等着浑身生蛆吧。我们赶路吧。&rdo;
他们又出发了。
19
收割节前夜,科蒂利亚一直没有上床睡觉。她整个晚上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没合过眼;虽然腿上放着针线活,但她并没有多织一针,也不曾拆去一线。现在,晨曦已渐渐变成十点的阳光,她仍旧坐在同一张椅子上,茫然若失地盯着外面。那里有什么可看的呢?一切都付之东流‐‐托林会给苏珊和她孩子的一笔财富泡汤了,如果他还活着,肯定会在遗书里写上这一笔;想在这个小城提升身价的希望破灭了,所有为将来做的打算都砸了,居然被两个管不住裤腰带的年轻人付之一炬。
她坐在旧椅子上,针线活放在膝头,苏珊抹在她脸上的煤灰像烙印似的格外显眼,她心想:总有一天,他们会发现我死在这张椅子上‐‐又老,又穷,被忽略,被遗弃。那个忘恩负义的孩子!枉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窗子上细微的刮擦声把她从游离状态中惊醒。她不清楚这声音在侵入她的意识之前持续了多久,但声音一牵动她的神经,她立刻把针线活放到一边,起来看个究竟。可能是鸟在啄窗,或者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在玩收割节的恶作剧。不管是什么,她都要把弄出声音的东西赶走。
一开始,科蒂利亚什么也没看见。当她正想转过脸时,她发现院子边有一匹小马和一辆手推车。那推车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黑色的,上面画着金色的图纹‐‐小马低垂着头站着,并不在吃草,而是一副跑得半死的样子。
她正紧皱眉头看着,一只扭曲的脏兮兮的手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那手举到空中,又刮起窗玻璃来。科蒂利亚倒吸了一口冷气,双手抚在胸前,心怦怦怦地乱跳。她后退一步,小腿擦到火炉的围栏,不由尖叫了一声。
又长又脏的指甲在玻璃上又划了两次,然后消失了。
科蒂利亚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犹豫不决地走向门口,在木柴箱边停下,找了块不大不小的木头拿在手里。以防万一。然后,她拉开门,站在屋角,深深吸了口气,走到靠花园那一边,举起了木棍。
&ldo;快滚出来!趁我还没动手,快滚!&rdo;
眼前的东西让她顿时说不出话来:一个老得可怕的女人缓缓穿过屋边被霜冻死的花圃‐‐向她爬过来。这干瘪丑老太的丝丝白发(仅剩的几根头发)垂在面前。面颊和眉毛上有好多脓疮,都已溃烂;嘴唇开裂,血顺着尖尖的长肉瘤的下巴滴下来;眼角膜变成了污浊的灰黄色。她边爬边大口大口喘着气,发出又粗又嘶哑的声音。
&ldo;善良的女人,帮帮我,&rdo;那妖精似的东西气喘吁吁地说。&ldo;来帮我一把吧,我累得快支撑不住了。&rdo;
握着木棍的手放了下来。科蒂利亚感到难以置信。&ldo;蕤?&rdo;她疑惑地低声问。&ldo;是蕤吗?&rdo;
&ldo;嗯,&rdo;蕤有气无力地说,吃力地用手抓着冰冷的地,继续在萎谢的花丛中往前爬。&ldo;帮帮我。&rdo;
科蒂利亚退了一步,临时找来的木头垂在膝盖旁。&ldo;不。我……我不能把你这样的人留在我家里……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很难过,但是……你知道,我名声很好……人们总是密切关注着我,他们真是这样……&rdo;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高街,仿佛生怕看到她家门外挤了一堆市民,垂涎地注视着,蠢蠢欲动,交换着卑劣的谣言,但那里一个人都没有。罕布雷很安静,所有大小道路空荡荡一片,收割节向来能听到的欢呼喧闹声销声匿迹了。她回过神来看着残败的花丛中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