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叫花子又打了个长长的酒嗝,笑道:“少年啊,你长得挺像我以前见过的一个小姑娘。当年呢,老叫花我是传授了她一套枪法,要收她当弟子。可惜没等到她喊我一声师父,就死啦。”
老叫花子自顾自说道:“这是我这一辈子唯二的憾事之一。”
沈菡池听到枪法,心里一动,但又觉得不会这么巧,没有把疑问问出口,而是换了一个问题:“那剩下的一件呢?”
老叫花子斜眼看他,道:“我凭啥说给你听啊?呸呸呸,就不说。”
他还吐了口水,还好被身手敏捷的沈菡池躲过去了。沈菡池躲过一劫,毫不客气地朝这个毫无高手风范的老叫花子翻白眼:“不说拉倒,小爷还不听呢。”
老叫花子反而开始哈哈大笑,道:“那我还非要说给你听呢!”
他顿了顿,又提起酒坛来,把那烧心的烈酒敦敦敦灌进喉咙里。半晌后,他随手一丢,把酒坛砸碎在了一旁。
沈菡池看到老叫花子嘴角扬起,露出一个柔情似水的笑容。按理说,这么一张丑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是会让人感觉不适的,但是沈菡池却觉得他此时看起来甚至有点像自己的心上人。倒不是容貌相似,而是盛满柔情的眼神——
这一刹那,沈菡池突然心里一突。但虚无缥缈的念头转瞬而逝,他没来得及深思,就被老叫花子的声音吸引走了心神。
“我比你大一点时,自以为举世无敌,恣意风流。后来在江边捡了个小徒弟,是个天才。”
“我把这孩子拉扯大,突然有一日,她拿了自己写的剑谱给我看,我被震撼住了。太过玄妙,太过精巧!我三十七年,未曾看过这样的剑法!跟我的万剑归一完全是背道而驰的,但是我根本找不出任何错!是我的剑道错了吗?!”
沈菡池专注地听着,看到老叫花子的眼角缓缓划过一滴泪。
“我输了。”他喃喃道,“我对剑道的执着跟对她的爱,输给了肮脏的私欲。我嫉妒她,嫉妒得要死,我告诉她这本剑谱狗屁不通……都是报应!”
老叫花子坐在碎片中,又哭又笑。沈菡池静静地看着他的残腿,叹了一口气。
他……或许知道老叫花子是谁了。
等老叫花子发完疯后,便拽着沈菡池要教他这一剑。沈菡池看着他耍了几遍,牢牢记在脑子里,又背下来什么“万剑归一一生万剑”的口诀,发现自己还是不会,一旦挽起剑便真气滞碍。但老乞丐可不管他学没学会,摆出一幅万事大吉的姿态,疯疯癫癫地唱着小曲离开了。
他一边琢磨这一剑,一边在破庙前等祝清平,最后在月上柳梢的时候等到了步伐沉重的年轻道士。对方见到他身后的破庙,又看了看他,发现他安然无恙后便松了口气,连忙告罪道:“池弟,久等了啊。”
沈菡池看他没缺胳膊少腿,放心了不少。刚要说点什么,对方重重一拍他的肩膀,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对不起,我要失约了。”
他的目光里似乎有什么晦暗不明的东西在翻滚,那既不是沈菡池曾经看到的玩世不恭,也不是临时起意。尽管他们二人相处时间不长,但沈菡池已经差不多摸清了这个人的脾性,瞬间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于是他笑着拍了拍祝清平放在他肩上的手道:“好。”
“我……”
“我抱得美人归你这辈子是看不到了,不过可以等你修行完了到华京找我。”沈菡池促狭地眨了眨眼睛,“好兄弟,是吧?”
祝清平紧绷着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笑着回答道:“去,肯定要去的,不过说来说去,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
“池弟,答应我一件事吧。”
年轻道士伸出手来:“你回到华京,跟你的心上人见一面。告别的时候,你回头看他一眼。就一眼。”
沈菡池流露出迷茫的神色:“为什么?”
祝清平一脸高深莫测,道:“弟啊,我有多少爱慕者,你有多少哇?这种事你可没我有经验。别管了,听我的就是了。击掌为誓,要是你没做到,就请我喝十年的酒,怎么样?”
沈菡池眼睛转了转,很痛快地跟他击了掌:“可以。但相对的,你也答应我一件事,你去跟楚姑娘说你暗恋她!”
祝清平五官皱在了一起,宛如听到了鬼怪故事一般,满眼惊慌失措。沈菡池扳回一局,哈哈大笑起来,重重捶了祝清平肩膀一拳,接着便扬长而去。
祝清平又喊了沈菡池一声,只见对方扬起手挥了挥。
沈菡池的背影有点萧索。
祝清平顿了顿,离愁别绪涌上心头。他坏笑着喊道:“别想我想得睡不着啊,怪恶心的!”
“滚你娘的!”
第16章
三封密信拿到,沈菡池也调整好了心态。他觉得似乎还有些时间,便心安理得地在采酒城住下,包了个最好的客房,转天便去街上逛了一天。
这一天,沈菡池就混在市井小民里,讨价还价着买东西,坐在茶楼里听说书先生讲故事,站在人群里看耍把式的卖艺人。
他心满意足地抱着怀里一堆小泥人、拨浪鼓之类的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叼着快被太阳晒化了的糖葫芦往酒楼方向走的时候,余光突然瞥见了一个蹲在路边卖松子糖的老婆婆。他咯嘣一声咬掉了一颗山楂,蹲去,笑眯眯对着老人道:“婆婆,来一包松子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