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前,苏佑于嘉德殿上初见朱玉澹,转眼春秋相易,物转星移。自己成了一国的国主,而对方却成了阶下之囚,让人无不叹服造化弄人,世事无常。
朱玉澹原本目不斜视,全不把众人放在眼里,待看到苏佑的时候,猛然吃了一惊。她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又仔细看着苏佑,似是竭力想要回忆起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不是就是当日在抚星台上与自己的潋儿一唱一随的那个能言善辩的什么苏学士。
可即使认出了是他,朱玉澹依然无法想明白怎么那个苍梧国的尚书的外甥就变成了伊穆兰国的国主了。
“果真是你?”她迟疑地问了一句。
“是我。”苏佑知道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说得清楚,只得先应声承认。
祁楚本来把朱玉澹拽出来是想于众人面前嘚瑟一番的,见场面忽然冷了下来,觉得好生无趣。她虽然追踪了朱玉澹十几年,可几乎不曾近过身,只是极偶尔趁她出城去松岚行宫时远远窥上一眼,更不曾像今日这般近在咫尺地细看过她。
这个女人的确很好看,而且……皮肤也好过自己不少。
祁楚似是刚刚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血族第一美女,常年深居山林的她也确实比不上养尊处优风韵犹存的朱玉澹。
似水年华十七年,回首不过瞬间。这十七年,算是什么呢?
祁楚忽然转过头匆匆朝大营走去,抛下一句:“哥黎罕,我累了!送我去营中歇息!”
这一次,祁烈的眉头越发紧皱了,因为哥黎罕连向他询问的眼色都没有就直接顺从地跟着去了。
苏佑心中飞快地盘算了一下,本来算准了明皇应是能逃回太液城去,不料半路杀出个祁烈的姐姐,竟然将明皇逮入手中。接下来自己要如何处置明皇,一举一动势必都会被看在所有人的眼里,尤其是温兰。眼下温兰尚在营中休养恢复,当趁他沉睡未醒之时,赶紧以提审为名与明皇深谈一次方可。
他唤过珲英,道:“姑姑,替我安排个稳妥之处,我要与明皇说些话。”又悄声叮嘱道:“不可让温兰察觉。”
珲英应道:“好,姑姑亲自去安排。”
苏佑见祁烈立于一旁,表情木然,身上兀自挂着血痕,也不知这几天里是经历了多少场恶战。
他朝祁烈低声道:“你先去歇息,回头我向你赔罪。”
祁烈见他肯以国主之尊,说出赔罪的话,又见他眼中投来满是恳求之意,当下强忍下心头痛楚,答了声:“好,我等着。”
珲英安排的地方确实很隐秘,不仅在大营的一角,而且还紧邻着一条不知名的溪水。按苏佑的要求,不想让任何人靠近营帐,但又需要在门口安排警哨。
这样矛盾的要求对别人是个难题,但难不倒珲英。她略加思索便有了主意,留下了三只哨鹰停在帐前,若有异样立刻可以啸声警示。
苏佑带着明皇入了帐,他不想以势压人,便撇下主位与明皇各偏一方地坐下来。
“这里没有其他人,你我可以坦诚相见了。”
明皇轻笑了一声,坦诚相见对我来说又是什么难事。
“朕记得你是叫……苏晓尘?”
“现在易了名,叫苏佑了。”
“哦……也是,毕竟身份不同了。”明皇点点头,“朕自恃是个聪明人,但确实没想到苍梧国与伊穆兰国竟然会勾结得如此之深,将伊穆兰国的国主藏在苍梧国的一个尚书府上。”
“勾结”二字一出,苏佑脸色一变,他捺下不悦解释道:“苍梧国不曾与伊穆兰国有什么交易,我自小被养在苍梧国是大巫神温兰暗中的主意,苍梧国丝毫不知内情。”
“当真?”明皇凝神向他看去。
“自然是真,就连我自己也是半年前方知晓自己的身世,哪怕当日在抚星台上见到陛下的时候,我也还以为自己就是苍梧国人,不曾欺瞒于陛下。”苏佑知道明皇的观心术,小潋与他提过不少次,她母亲的观心术想要避过去是不可能的,说真话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他毫不避让明皇的目光。
相反,他觉得既然明皇会观心,那么只要说了真话,她便能知道真伪,倒省却了解释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