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压低声音说道:“李公公……殿下之前忽然向我询问带往碧海的鸽鹞之事……”边说边观察对方的脸色,“他还说,有些事他须得替圣上拿了主意,譬如清除圣上侧近的奸佞……”
其实叶知秋只猜测鸽鹞与太子想杀人的念头之间有联系,并不知道详情,但他猜想李公公必然知道,于是便将这两件事连在一起说,显得自己也知道似的。
李公公闻言,果然脸色一变。
奸佞……原来他是想趁圣上未归之时杀人灭口!
李公公自从知道李重延身上根本就没有黎氏血脉之后,原本的维护之情早已荡然无存,即便温帝再宠爱,对这个毫无干系之人,自己也只有提防之意。
然而自己只是提防太子,太子反而要置自己于死地……竖子敢尔!
毕竟是老辣之人,到了这地步,李公公强忍怒火中烧,仍能保持冷静。他对叶知秋的言辞感到一些不自然,反问道:“那么叶大人倒是说说看,殿下认定我是奸佞之人,奸在何处啊?”
“这一点……殿下倒没有细说,可能殿下只是想让我们办事,又不想让我们知道得太多。”
叶知秋是在暗示李公公,太子知道了身世的秘密,却没有说出来,所以他们只是替太子杀人,不知道原因。
欺骗手段的高低区别就在于,低级的欺骗只是直接颠倒黑白,而高级的欺骗却是暗示人心,让对方自己误认黑白。
李公公已是半信半疑,但他心里仍然存有一丝希望,因为他不认为太子会蠢到这个地步。
最关键的是,他察觉到一件奇怪的事,既然叶知秋口口声声说是替太子取他性命,既然曹飞虎就带着那么多人在前面,既然自己已是板上的鱼肉随时能被宰割,他们却不动手,那么是在等什么?
他们……不,至少这个叶知秋一定另有盘算!
李公公决定死扛到底,他摇头说:“不管叶大人怎么说,只要没有凭证,我是不会认了这莫须有的罪名的。我为了这樟仁宫,忠心耿耿了一辈子,绝无半点异心,怎可以奸佞之名罪我之身?叶大人若是今日想要强取了我的性命那也无可奈何,可到了日后圣上归来之时,到时候只怕你不好收场!”
叶知秋不觉皱眉,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再没说话,私下却是各自暗想。
一个想:他果然不认。
一个想:他果然不敢。
叶知秋作势掸了掸衣袖,望着门外说道:“李公公既然一定要凭证,那也不难。咱们就等上半个时辰,到时候定叫李公公心服口服。”
说着,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去。
无凭无据能将这场面撑得五五开去,叶知秋已是尽了力,他暗忖至于之后会如何,便要看那草包太子肯不肯咬那个饵了。
送去宫中的那个伶俐兵士应是能将大致情形说个清楚,太子但凡有杀人的心思就一定不会放过。
他之前没有跟曹飞虎说的是,他除了教会那兵士该说什么,还悄悄地交给兵士一份清单。
“有人举报李公公私吞外邦贡品,所藏贡品尽皆藏于海定庄内,其中贡品的详情及何时由何国进贡,都在这份清单之上,可请太子殿下过目!”
外邦进贡之物,都是通过礼部先造册入礼部的库房,之后会按照圣意决定哪些入大内的库。所以叶知秋对藏于大内的贡品知晓得不费吹灰之力。
他昨日半夜里未出门前,特意事先筛选了一些温帝曾经赏赐给太子的贡品录成这份清单。
只要那兵士将这清单交给太子,太子就一定能领悟出今天这一出是自己为他搭好的台阶,只需从清单里选个几样交给那兵士带回来,便大功告成了……
然而眼下看来,光有这些只能是助李重延名正言顺地杀了李公公,却无法逼问出其中的秘密,看来还得再花一些心思才能瞒天过海……
叶知秋低头边走边想,不觉走到外院,曹飞虎正站在那里。
他见叶知秋出来,忙迎上去问道:“如何?那老东西可还服帖?”
叶知秋摇摇头:“他不肯认罪也是预料之中,咱们只按先前的计划行事,静候太子殿下示意。”
老曹挠了挠后脑勺道:“真不愧是宫中老人,滴水不漏。我这派了弟兄把家里搜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
“他若能让你搜出什么,还能是御前李公公么?”叶知秋笑道。
“不过……倒是发现了一样东西,也不知何意,竟然藏得极其隐秘,若不是我手下的人机灵,险些就没察觉到。”
“什么东西如此秘藏?”
“一幅圣上的画像。”
叶知秋“哦”了一声,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他既是近身侍奉圣上,家里想要摆一幅圣上的画像早晚叩拜,想必也是得了御准的。”
老曹想了想,说:“也是……”便欲撇开不提。
叶知秋忽然心念一转,问道:“那画像在何处,不妨取来我看看。”
老曹挥了挥手,立时有个兵士捧了个卷轴过来。
叶知秋站在院里,命那兵士慢慢展开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