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我姐姐见多识广,当初还和那精通妇科的王太医颇有些来往,都可称得上是半个杏林圣手了。”那一老妇人说到“颇有来往”时,还挤眉弄眼一番。
“你又提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做什么!”
“哎哟,姐姐怕什么?那王太医早几十年前的某天晚上就被圣上给砍了脑袋,你们来往得再隐秘,如今也死无对证了不是?我知道姐姐就喜欢这般长得魁梧健壮的,说起来那当年王太医和这眼前的小哥还真有点儿像啊。”
俩人无遮拦地调侃着,把曹习文和叶茵听得脸上发烧。
略“年长”的老妇人斥道:“别废话了,要想救人,赶紧烧水去!”
于是四个人七手八脚地忙开了,这边抬人的抬人,那边烧水的烧水。曹习文帮忙抬着太子妃到了里屋,便识相地退出屋子,紧接着叶茵也被赶了出来。只留下年长老妇人一人。
叶茵这才发现曹习文两肘处的衣衫都已经磨破,显然是方才在地道里剐蹭所致。
她知道这是他父亲买给他的衣服,定然舍不得丢。
“脱下来吧,我替你补一补。”
曹习文看见袍子,想起父亲,几乎又要泪下,然而当着两个女人的面,终是忍住了。
他向叶茵问道:“你可认出来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叶茵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大半夜的,看不清四周的情形。”
老妇人接过话头:“这里是牛家岙,亏了你们能找到这种偏僻的地方。”
“哦,原来是牛家岙。”叶茵想了想道:“那我知道了,离葛家村已经不远了,最多也就二三里地吧。”
曹习文一听只有二三里,心里笃定了不少,点头道:“好,那等天一亮,我就先去葛家村看一看,我爹应该等在那儿了。”
叶茵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给他,却暗自担心,这曹习文怕是不知道爹爹的厉害……
她不想让曹习文多想,便扯开了话头转过来问那老妇人:“你们真的是……宫中的太妃?”
老妇人一脸不在乎地说道:“哎,反正也被你们给撞破了,瞒不下去喽,我们俩确实都是先帝的妃子。我姓郭,姐姐姓刘。啊,不过你们不必行礼,反正我们现在就是两个寻常老太太。”
叶茵心想,谁也没说要给你行礼啊。
“可是太妃不是应该住在皇宫里面的吗?怎么会在这种偏僻的山村里……”曹习文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
“那有什么奇怪的。我们的这一辈子啊,好青春都给了先帝,剩下的日子就是在长宁殿里吃喝等死,这种日子我和姐姐早就厌透了,想搬出宫来住。可是皇家法度森严,哪里有这机会。前些日子啊,我们在宫里住的长宁殿挪去给太子当了居殿,我们呢……就挪到了樟仁宫的角落里去了,然后就更没人注意到我们这些老太婆喽。”
叶茵心想,先帝早已崩逝,这些老太妃们每日无所事事,到老了还被迫迁了住所,真是凄凉之极
。
然而那郭太妃却全不在意似的,继续说道:“我这个姐姐啊,虽然长得比我老,也没有我美貌,但她的感觉总是比我准。”
“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唔,怎么说呢?”郭太妃想了想,“比如说某天她忽然打了个激灵,说今儿个不好要出事,那十有仈jiǔ就真会出点什么事。每次都很灵验。”
曹习文忍不住笑了一声:“哪有这样的事。”
郭太妃不理他,只管自己唠叨:“最近她就老打激灵,某天她又说要出事,然后那天就听说太子冲到大内库房亲手砍了两个小太监,还说把人都削成几段了,哎哟哟……罪过。”
叶茵奇道:“有这等事?”
“后来隔天她又打了个激灵,结果听见常青殿里的小太监们在那儿偷偷议论,说御前的李公公忽然没了音信,姐姐就说,准是也死了。”
曹习文默不作声了。
李重延想杀某个老太监的事他知道,这不是信口胡诌。
“再过了一天……”
叶茵忍不住问道:“她又打激灵了?”
“没,她打喷嚏了。”
“……喷嚏啊。”叶茵不以为然。
“可是她连打了三十六个喷嚏,把鼻子都给打破了。后来姐姐就说,这几十年来从没觉得这么心惊肉跳过,定是要出大事了,这次搞不好连咱们都会被卷进去。我问那怎么办,姐姐说,不如趁圣上不在,赶紧逃出宫算了。反正咱们住在皇宫角落里也没人注意,想要逃出去也容易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