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陈麒并不会把府中所有的人都杀光,不反抗不吭声的人还是可以活命的,而这些人无一例外地都看到了裴然。
所以只要等到天一亮,天底下所有人都会知道,户部尚书裴然在这场血劫中,是个急先锋。
叶知秋只给了裴然一条路:替他办事,寻得庇护。
每杀完一府,陈麒便会在那份名单上划去一道。
很快,在天快蒙蒙亮的时候,名单上所有的人都被划上了横线。
裴然如同枯槁般地瘫坐在一旁,心想是不是终于可以到此为止了。
经历了这一夜,看着那些前几日还与自己谈笑风生的人,忽然都头颅落了地,他甚至有了一种错觉:生死富贵好像没有那么重要。
人,不就是“咔嚓”一下么?
也许陈麒现在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他已经不会有讨饶的冲动了。他不知道自己原来心里还是会有愧疚,更不知道原来不止是银钱和权势能让他喜怒哀乐。
“陈大人……杀完了么?”
“杀完了。”整整一夜没合眼,陈麒答得依然精神抖擞,而他似乎并没有要放了裴然的意思。
裴然闭了眼。
看来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也罢……生死有命,随他去吧。
然而过了半晌,也不见动静。
裴然睁开眼,见陈麒也正看着自己。
“陈大人这是在等什么?”
“等裴大人休息完了。”
“你……不打算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裴大人?”陈麒笑道:“裴大人可是自己人。”
“自己人……”裴然自嘲似地笑了一声:“那么不肯放我,是名单上的人还没杀够,等着我再添上几个么?”
“那倒不是,不过还需要裴大人帮着再敲上一家门。”
“谁家?”
“樾王府。”
“你们,你们连樾老王爷也不放过……”
樾王爷李仁逸是先帝的亲弟弟,当今温帝的皇叔,只因年少便患了极其严重的智亏之症,一直都深居王府中不问世事,更少于人走动。世人皆知其痴傻,如今又是七十多岁的高龄,若不是骤然提起,早没有人会想起皇亲国戚中还有这样的一位身份显赫的人物。
李氏皇族人数不多,温帝素来提倡百善孝行先,所以对这个皇叔一直都照拂有加。他知道这个皇叔智同废人,对他毫无威胁,所以善待起来也甚是宽厚。对温帝来说,樾王爷唯一的存在意义就是标榜仁政的一面旗帜,且用得很是趁手。
裴然不明白,叶知秋杀樾王爷要做什么?杀一个傻子,于他能有什么好处?
陈麒见裴然歇了一阵似恢复了些精神,解释道:“裴大人猜错了。樾老王爷德高望重,我们怎么会杀他?如今太子伤重,圣上又出征在外,帝都中身份最尊崇最高的就是这位皇叔了,我们请他出来主持大局,自然是为了帝都局面的安稳,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裴然明白了。
说什么德高望重,这种词儿用在樾王爷身上那是牛头对不上马嘴,将这样的人物拉出来,无非就是想要拿他来当个幌子。陈麒只有一句话说的是实情,如今帝都中若论身份尊崇,还真没有谁能高得过这位老皇叔的。
叶知秋……你究竟埋了多少步棋,诡异的招数竟然层出不穷。
“我知道裴大人累了,只要再敲开这一家,我们便送裴大人回府休息去,余下的事,就不用裴大人跟着奔波辛劳了。”
裴然斜眼看了看陈麒。
是啊,到了明日传出去,天下人都会知道是我裴然在暗地里借着樾王爷的名头带着两个从二品的副统领血洗了帝都,所有的事甚至不会提及叶知秋半分。
帝都血劫的始作俑者却能独善其身显得毫无瓜葛,叶知秋……你果然是毒到家了。
想不到我裴然隐忍数十年,连慕云太师都能扛到最后,还是伤在了你的手里。可今夜之事不出数日,必会传到温帝耳中。我倒要看看,这局棋,你到底打算怎么走下去。
“那便走吧,眼看天就要亮了,再这么耗下去,我怕是连叩门的力气都要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