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沉默了片刻,紧接着伴着一声怒吼,六七八飞刀掷了出来,刀刀指向秋月的要害。然而秋月实早有防备,以第十式无息斩将飞刀尽皆砍落。
“你秋月氏想复琉夏国?笑话!难道你以为跟在那个朱氏小明皇的屁股后面就可以分一杯残羹冷炙复了国吗?她如今居无定所连自身都难保,你还将族人托付于她寻求她的庇护,愚蠢之极!”
秋月实没有想到他这番话会激得林通胜如此恼怒,但他也知道机不可失,疾步朝飞刀飞来的方向奔去,接着凌空一跃,对准人影处又是一招“断霞”劈落。
只听“咔嚓”一声响,那人影被劈作两断,秋月实定睛细看,却是一个木桩,然而紧接着一阵粉末飘过来,秋月实猜到是毒粉,急退了几步,万幸没有吸入。
正在此时,他忽然觉得右脚一阵剧痛,原来地上竟是一堆铁钉。
先将一包毒粉贴在木桩上,再以飞刀诱秋月实上前,砍破之后毒粉外溢将秋月实逼退,逼得他踩中身后地上的铁钉。
时机、心机、算计得无不精准。
秋月实知道若是被鹫尾看见必然会让她飞奔过来无暇照顾阿藤,于是硬生生忍住没发出半点声音。
然而铁钉正入脚心,秋月实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当下运气强行压制。
林中再次传来林通胜的声音。
“刀法凌厉,临战的经验却浅薄得很。看来你父亲对你还是呵护太过。秋月一族交予你手中,可见也是无奈之举。如你这般稚嫩的手段,还提什么复国琉夏?哼,痴人说梦。”
“我秋月实虽然资历尚浅,至少能明白是非善恶。我琉夏国本来就是碧海国的属国,当年的琉夏王后也是碧海明皇的族妹奉命和亲才到了我琉夏国。纵使有那么几十年断了邦交,可血缘终究还在!我如今率族人追随四代明皇,虽然为她夺回碧海国只能尽些绵薄之力,但终究是患难与共坦诚相见,明皇必不会负我!再看看你,每日卑躬屈膝依附豺狼,置我琉夏皇族颜面于不顾且不去说,难道你真的幻想他日伊穆兰平定天下之后能许你在他的疆域里拓一方国土与你复国吗?我秋月族人虽少也有六千有余,而你势单力薄不过就一人,凭你一人之名也能撑起琉夏之名吗?温兰心狠如蝎,出尔反尔乃是家常便饭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若是能除去你一人便能将助琉夏复国的承诺一笔勾销,这样的好算盘他心中会没数么?”
“住口!你以为你这几句伶牙俐齿的离间之言便可让我对大巫神心生动摇么?不管碧海朱氏对你如何有情义,不管伊穆兰人背地里有何谋算,这世间能完成琉夏复国大业就只有我一人!哪怕所有的琉夏族人死得只剩下我一个,也只有我能复国!”
“哼,我看你是人老力衰失心疯了,我六千余琉夏族人此刻就在客居于梅陇屿,你不是想着护着他们,却还借着伊穆兰人的兵势在此狐假虎威,可称得上是琉夏国厚颜无耻第一人!你有什么资格去光复琉夏?”
“我是皇族正支!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
秋月哼了一声:“不巧得很,我也是!”
这一次,林通胜不怒反笑,嘿嘿笑道:“你还真不是。我今日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压制你秋月一族不得出头,驱赶你秋月氏去偏远的筑紫半岛,监视你秋月城的一举一动,更不容你秋月氏中的任何一人染指国主之位!这都是琉夏国主代代传下来的遗命,也是我林氏代代发誓要守护的承诺!所以只要我林通胜还有一口气在,便不会让秋月家的家主成为将来琉夏国的国主!”
无论是秋月实还是鹫尾萤都吃了一惊,林通胜简直就是在一派胡言,可为何每一个字都如铁锤击地一般让人震颤不已呢。
“我秋月氏历代家主都对琉夏国忠心耿耿,恪守奉公。我祖父当年为了顾全大局,不惜将唾手可得的国主之位让了出去,更为了琉夏皇族间彼此齐心而对你林氏一再退让。反观你你林氏却四处虐杀忠良,祸乱朝纲,党同伐异!连高广公这样的好官都不放过……”
“我再说一遍,鹫尾高广是自尽,不是我杀的。他女儿方才来问我缘由,可她不过一介庶民,岂有向我皇族问话的道理?也罢,看在你秋月氏姑且挂着个皇族的名头,我可以告诉你她爹到底为何要自尽。”
鹫尾听得此言,已是汗毛倒竖,这个事早已是她多年来一直未能解开的心结。虽然林通胜自恃甚高不愿回答她方才的质问,但此刻显然是借着秋月实的身份肯一吐旧事了。
“当年碧海国建国,邻邦小国尽皆来朝,我琉夏国虽然隔海而治,但国主心生向往,也亲自入了太液城朝拜初代明皇。碧海明皇见我琉夏国主风华正茂,心生亲近,不仅将其名讳中的兰字指于我琉夏,改名为琉兰国,还把其族妹赐婚与国主做了琉夏王后。”
“这些事都有宫中史册再录,琉夏皇族中也是人尽皆知,又何必再说?”
“自古史册,真真假假,有些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虚妄之词。就譬如史册说这位琉夏王后‘端淑慧至,凤仪万方’,可谁料想她虽然是碧海朱氏,却对碧海的初代明皇耿耿于怀。”
“什么?”
“她与初代明皇乃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只不过她是庶出,而明皇是嫡出,从小就被明皇以嫡庶有别为由处处欺压。起初明皇见了琉夏国主生出赐婚的念头时,并没有想到要将她指给国主,是她自己暗中自荐才成了琉夏王后。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摆脱明皇的掌控而已。她对明皇怀恨在心,入了琉夏王室后也一直耿耿于怀。国主本来对碧海甚是尊崇,然而王后却对碧海一直口出怨言诋毁不止,尤其是对琉兰国中的兰字如鲠在喉,因为那是她姐姐的名讳。后来终于有一天,我林氏上奏请国主将琉兰国改回琉夏国,再派了特使入太液,断了邦交,国主犹豫再三,终于同意了。世人都说是我林氏在朝中作祟,殊不知我林氏不过是为了王后背了这个骂名。”
秋月实听得皱眉,这样的奇闻他当然是头一次听说。说起这琉夏王后其实不止是他秋月氏的先祖,也是林氏的先祖。因为琉夏十二皇族起源于当初的十二位皇子,而且都是这位琉夏王后的嫡子。要说林通胜会去诋毁先祖,倒也让人难以相信。只是这样的陈年往事又与鹫尾高广的死有何关系?
林通胜继续说道:“这位碧海来的琉夏王后不仅生性强硬,而且还是位擅权之人。她曾经在完婚之日暗中与国主约定在先,她说日后国主纳妃再多她也可以视而不见,但唯独有一点,所有王室后裔都必须是她所出,国主不可与任何妃子生下后代。”
“这……”秋月实刚想出言反驳这听起来荒唐无比的要求,忽然脑中一个念头闪过。难道这是真的?
当初琉夏十二位皇子确实都是王后所生,无一庶出。如此强盛的生育能力不仅史上少有,在民间亦可称奇,而且国主的其他嫔妃也的确没有一位能生下一男半女。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林通胜嗤笑一声道:“自然是为了稳固自己在宫中的地位,她觉得自己不是终究琉夏人而是外族,而且碧海的女人又向来高寿,她担心国主逝后自己晚年遭人欺凌,所以才想出这样一个法子来。而琉夏国主对王后宠爱有加,竟然也答应了。”
秋月实知道,当初的琉夏国主的生性温和,又不善争辩,若真是遇上碧海朱氏这般强势的女人,忍气吞声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国主虽然答应了,多年来从未与其他嫔妃有过后代,王后却食了言。那时有个大臣姓土歧,名叫土歧秀赖,也是京中望族,生得相貌英俊,且极善言辞,王后见了他几次便生出些留恋之情……”
“林通胜你须得慎言!琉夏王后是你我先祖,怎可对先人口吐污言?!”秋月实惊怒道。
“你知道她是我先祖就好。此事自然是隐秘得很,不容外传,所以你又怎么会知道?”
秋月实强忍怒气,问道:“你说的那个土歧,是不是后来被国主问罪灭了一整个氏族的土歧氏?”
“不错,世人都说土歧秀赖意图谋害国主,所以被国主问了灭族之罪,而实则是他与琉夏王后暗通款曲被国主捉了奸情!”林通胜叹声道:“世上所有的男子,无论贵贱,遇到这样的事哪一个不要怒发冲冠?国主性子再温和,也不能忍受。然而王室终究是顾及脸面,国主终究不想被成了天下人的笑柄,所以他只好找了个罪名将土歧氏灭了族,而没有动王后分毫。因为只有王后毫发无伤,才能显得与土歧氏灭族一事没有瓜葛。但是国主没有想到的是,土歧氏一族尽灭,居然有一个人幸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