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应该喝慢点儿?为什么?”他拽出脚下的旅行箱,重新把它打开,“看。”袋子里还有五瓶。“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坚持自己拎这个袋子。”他笑起来的时候显得脸上的酒窝更深了,“你也许会觉得我疯了吧。”
“我都没注意。”她小声说。她甚至没注意到令她深恶痛绝的那对酒窝。这么多的魔法已经超越了她的承受极限。
“所以,放心喝吧。越快越好。”
“你不用担心我,”她笑了,“我不需要什么劝诫。”她感觉到一种荒谬的快乐——就眼下的情况而言,快乐得有点儿过头了,她提醒自己。但情绪总有起伏,再过一小时她就会恢复到一分钟前的状态。
火车慢慢停了下来,窗外夜色如漆,看不到一丝光亮。外面有个声音反复哼着一段古怪的小调,起始音十分高亢,然后一路向下,直至屏息无声,旋即又回到高音区,听起来像是孩子的抽泣。
“那是个男人吗?”姬特狐疑地问道。
“哪儿?”特纳转头四顾。
“唱歌那个。”
他听了一会儿。“不好说。来,干杯。”
她喝掉杯子里的酒,露出微笑。片刻之后她望向窗外的暗夜。“我觉得我根本就不想活。”她感伤地说。
他看起来有几分担忧。“听着,姬特。我知道你很紧张,所以我才带了这几瓶气泡水。但你必须冷静下来。别紧张,放松。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知道。谁说的来着——”
“不,我不想听这些。”她打断了他的话,“香槟,没问题。哲学,算了。还有,我觉得你能想到这一点真是太贴心了,尤其是现在,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要带酒了。”
他停止咀嚼,表情变幻不定,然后他的眼神变得坚硬了一点儿。“你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发现我一上火车就会变成一个紧张的傻瓜。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感谢你。”
他重新开始咀嚼,脸上露出笑容。“噢,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自己也乐在其中,没准你已经发现了。所以,这一杯敬又好又陈的玛姆香槟!”他打开第二瓶酒。火车挣扎着重新开动了。
感觉到火车再次启动,她开始振奋起来。“绝情的你请告诉我,为何要抛弃我,留下我孤单一人……”她唱道。
“再来点儿?”他举起瓶子。
“当然。”她举杯一饮而尽,然后马上将杯子伸到特纳面前。
火车磕磕绊绊地前进,每隔一会儿就会停一个站。每个乡下小站看起来都空荡荡的,但黑暗中总有人大声说着喉音浓重的山间土语。他们吃完了晚餐,姬特啃着最后一颗无花果的时候,特纳弯腰从旅行箱里又抽出了一瓶酒。她鬼使神差地从座位旁边的缝隙里掏出刚才藏的那个三明治,把它塞进了自己的手袋,放在粉盒上面。他又给她倒了一杯酒。
“香槟没有刚才那么凉了。”她呷了一口,说道。
“世事难全。”
“噢,可我爱死它了!我不介意它是热的。你知道吗,我觉得我快要醉了。”
“没有!你才喝了这么点儿。”他笑道。
“噢,你不了解我!我紧张或者不高兴的时候很容易喝醉。”
他看了看表。“好吧,我们至少还得熬八个小时,或许应该悠着点儿了。你介不介意我换个位置坐到你旁边?”
“当然不介意。刚上车的时候我就叫你坐过来,免得背对着火车前进的方向。”
“好。”他站起来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然后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下,不小心撞到了她。“抱歉,”他说,“我没想到车厢抖得这么厉害。上帝啊,这车可真够破的。”他伸出右臂搂着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靠着我吧,这样舒服点儿。放松!你太紧张了。”
“紧张,没错!恐怕我确实有点儿紧张。”她大笑起来,然后立刻觉得自己的笑声听起来很傻。她半倚着他的身体,头放在他的肩上。“这样应该会让我感觉舒服一些,”她想道,“但这只会让一切变得更糟。我快要从自己的身体里跳出去了。”
她强迫自己保持这个姿势坐了一会儿。要不紧张真的很难,因为她觉得火车的运动不停地把她推向他那边。渐渐地她感觉到他环绕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火车停了下来。她一跃而起,大声说道:“我想去车门那边,看看外面什么样。”
他站起来坚定地再次搂住她的腰,说道:“你知道外面没什么可看的,就是些黑乎乎的山而已。”
她抬头看着他的脸。“我知道。请让开,特纳。”她轻轻扭动身体,感觉到他松开了手。就在这一刻,通往过道的门打开了,憔悴的黑衣女子站在门口,仿佛正打算闯进他们的包厢。
“啊,抱歉。我走错了。”她愁眉苦脸地说道,然后转身就走,甚至没关上背后的门。
“这个老巫婆是想干吗?”特纳抱怨道。
姬特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大声说:“她就是想偷窥我们而已。”原本已经走到了过道另一头的女人猛地转过身来恼怒地瞪着她。姬特高兴起来。知道那个女人听到了自己骂她的话,这让姬特感到一种荒谬的满足,强烈的喜悦充斥着她的心灵。“我快要发神经了,到时候特纳铁定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