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公子不等白面鬼王话完,立时还剑入鞘,伏身检起七煞游魂尸体旁边的虎尾三节棍,长笑一声,默运真力,两手猛的一分,三节棍应手而断,他掷去手中断棍,厉声接道:“大丈夫言出必践,金霞宫又不是刀山剑林,俞剑英还没把它看到跟里,三年内我必赴约,看看传言魔窟中有什么出奇地方。”
俞小侠力断三节棍,不只惊呆了白面鬼王,同时也把程老堡主等吓了一跳,因为梁胜用的虎尾三节棍是用三节熟钢制成,中间用小指粗细的钢环连接一起,力断钢环,那力量至少在千斤以上,俞剑英纵然是名师嫡传,内外兼修,也只能说在剑术灵快,造诣超人,像他那样的年龄,文秀模样,就算一出娘胎开始练武,也不能练到这种惊人的臂力。他们哪里知道,剑英幼年误饮了千年灵鳗血,两臂神力何止千斤,此不过牛刀小试,但已看得令人惊心咋舌了。
白面鬼王被剑英神力断棍所震慑,怔了半晌神,才苦笑一声说道:“我兄弟学艺不精,伤命剑下死而无怨,朋友!咱们青山不改,后会有期。”
说完话,他看看横卧地上三鬼的尸体,禁不住流下来两行热泪,猛的一咬牙,纵身窜到断腿疼晕过去的勾魂手阎保身边,伏身抱起阎保身子,一声长啸如飞而去,瞬间消失在蒙蒙夜色之中。
赵森走后,小孤山又恢复了它原有的寂静和凄凉,俞剑英环顾身侧横躺的三具死尸,和两条鲜血染红的断腿,不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时他忽然变得有气无力的样子,缓步走到程九鹏跟前,从怀中取出一粒白色丹丸,低声说道:“这是家师的百转还魂灵丹,老前辈服用后自有神效,晚辈留居贵堡时日,承老堡主盛情款待,业已心领身受,盛情高谊,留待日后补报吧!晚辈就此拜别。”
说过话,对着程九鹏一个长揖,转头看了看站在老堡主身侧的玉玲一眼,回身就走。
程九鹏受伤原不很重,不过他因猛斗力尽,再吃白面鬼王掌风一震,人便不支晕倒,在剑英猛斗三鬼时他就醒了过来,后来看剑英力劈二鬼,削刀、断棍惊走赵森,心中对剑英那份感激简直是没法子说出来,不是俞公子今夜出手,不但自己和三位多年好友逃不出五鬼之手,连程家所有的人和绿竹堡干余人生命财产,也全要毁在五鬼手中。
他心中是惊愕、佩服、感激,一时间呆站着说不出话来。童维南、张鸿、张澜都好像失去了知觉,六只眼只管怔着神盯在剑英身上,看着他一举一动,等到见他缓步走近程老堡主,赠了灵丹后,竟说出告别的话,心中全都一震,三个人都觉着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可是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呆站在老堡主身后,瞪着眼看着剑英掉头而去。
程九鹏咬牙追几步,抖颤着音喊道:“俞小侠请留步片刻,老朽尚有几句话说……”随着这声音淌下来两行老泪,程姑娘跑上去扶住父亲摇摇欲倒的身子。
她也呜咽着喊道:“俞相公,你为什么要这样决绝求去,难道我们程家人都对你……”随着话未完,已低咽难继。
俞剑英只得停步转身,他心神凄惶,无言以对,呆站在那儿,瞪大眼看着玉玲父女,这当儿,老武师童维南和张氏双杰,全都追了上来,大家围着剑英站个半圆形。
老堡主带着满脸沉痛说道:“绿竹堡千余人生命财产,均得老弟一臂援手得免于难,这样大的恩德,我老头子自不敢说报答二字,只望能再屈驾几天,使我们能略表一点心意……”
程九鹏话还未完,金刀飞叉童维南和浙北双杰张氏昆仲,一齐拱手接道:“俞小侠仙长门徒,我辈凡夫肉眼不识英雄,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请小侠海涵一二,不要说程堡主感戴大恩,不放小侠就走,就是我等亦望小侠能屈留几日,以便多讨点教益。”说过话,三个人又同时躬身一揖。
俞剑英抱拳还了一个长揖,答道:“各位老前辈千万不要如此,俞某人实在是因有要事待办,故而告别,各位这样盛情挽留,我只好再叨扰几天了。”
说话时他星目流转,扫玉玲一掠而过,程姑娘也正瞪大了两只圆眼,深情的注视着他,那眼光,是幽恨、是凄惶、是伤感、是乞求、是哀怨,只有玉玲心里知道。
程九鹏见剑英答允了不走,这一抬手吞下了手中的百转还魂丹,浙北双杰中戏水燕子张澜,飞步下岭替剑英牵来坐马,几个人快马绝尘又返回绿竹堡去。
俞公子在绿竹堡又住了三天,这三天和过去不相同,程九鹏固然是心感大恩,曲意奉承,就是老武师童维南和和浙北双杰同样的也心存有救命之德,对这位少年人恭敬异常。
可是这样一来,反而使出身宦门,技成荒山的俞公子感到别扭。更奇怪的是自那夜小孤山一战归来后,程玉玲扣俏丫头均未再见一面。这时,他也心里忽然开始想念起玲姊姊来,几次他都想偷入后园栖燕楼,访晤姑娘,但他始终提不起这份勇气。
门外面一阵步履紧响,接着传进来老武师童维南的嗓音问道:“俞老弟有事吗?我老头子又来打扰你啦。”
这一喝惊醒俞剑英飘荡的心神,赶忙跳起来开门笑道:“老前辈哪儿话,晚辈很想和老前辈多谈谈,以便多讨一点教益,欢迎还来不及,怎么能说是打扰呢?”
童维南笑答道:“说武功一道,我老头子再学五十年也得甘拜下风,不过江湖道上那些魑魅魍魉的阴谋狡计,我老头子半生飘泊,倒还略知一二,俞老弟如果不感厌烦,我这识途老马,极愿作倾囊之谈。”说着话,他笑呵呵进了房门。
俞公子替他安了坐位笑道:“晚辈自知初涉江湖,经验阅历毫无,能得老前辈指导,自当洗耳恭聆教言。”
童维南又一阵哈哈大笑道:“江湖风险狡诈百出,这些话自非一言能尽,好在俞老弟在绿竹堡尚有一段时日留住,我老头子也不急于归去,相处有日,以后慢慢再谈吧!倒是另有一件要事急于和老弟一谈呢。”
俞剑英听得一怔神,才答道:“老前辈有何教言,只管吩咐,晚辈力能所及,无不从命。”
老武师低声笑道:“这不是动刀动枪的事,俞老弟家中有些什么人……”
一句话,触动了俞剑英灭门家仇,骤觉热血沸腾,泪涌俊目,他叹口气答道:“晚辈家世一言难尽,幼逢惨变,父母双亡。如今这世界上,只留下我一个孤苦伶仃的人了。”
老武师听得心里暗地高兴,差一点表露出来,但他看剑英伤心样子,才勉强忍耐下去没笑出声,心里暗想:这个大媒,八成是有了希望,就凭白燕儿绝世姿容,还怕目前少年人会不动心。
不过他究竟是老江湖,尽管心里有了十成把握,仍然是探着脚步说道:“俞老弟不必过份难过,都怪我言不留神,触动老弟伤心往事。”
剑英赶忙用衣袖擦去目蕴泪水,笑道;“哪儿话,我一时间想起双亲,不自主悲从中来,老前辈恕我年幼无知,不要见怪才好。”
童维南笑答道:“俞老弟言重了,承老弟两伸援手,才留下我这条老命,实在说,我真不知如何报答,老弟日后如有用我老头子的地方,只要一纸相召,立即赶往,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俞剑英听到这里,赶忙起身一揖答道:“老前辈太过谦虚,晚辈实不敢当。”
老武师点头笑道:“俞老弟温文雅尔,怀才不骄,确是难得,就凭这一点,已足使人倾服了,无怪乎我那眼过于顶的侄女儿,怀意所属,可谓佳人慧眼识英雄了。”
俞剑英听得一惊问道:“什么……”
童维南低声笑道:“我老头子口福不浅,要吃俞老弟一杯喜酒了。”
话到这里,俞公子还有什么不明白,他低头沉吟,久久不语,脑示又浮现出玲姊姊的轻颦浅笑,那亲切温婉的关注之情,人样花枝的绝代风华,得妻如此,死而无憾……
蓦地里,他想起了九华山排云岭,誓约托身的陈姑娘紫云,一想到这里,俞剑英只觉着背上冷汗直冒,暗道:“该死,该死,俞剑英啊……你几乎造成了终生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