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高速以后,车就箭一样飞起来。边和平往后看看,自己的桑塔纳2000还算跟的上,不过还是嘱老六不要太快。老六笑笑,“放心喔。”说着呜地又超过一辆车。此情此景,不由得让边和平想起了当年老六骑着小红马在草原上飞奔的景象,就感叹这看似一日日平淡无奇的生活,却原来在不经意间竟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巨大变化。面对着自小一起长大又曾经历了难以诉说的苦难的伙伴,想问想说的实在是太多,可他还是压了这些,只问石老三是否有了消息?老六说,到目前还没有,不过他相信只要石三儿没死很快就能找的到。边和平听他说到“死”字,很是惊愕,想这老六怎么如此咒那石三儿?可又想,连自己老父病危了都不能赶到跟前,足以见石建国定是遇到了什么大麻烦。便追问老六石三现在的状况,他到底可能会出什么事?老六打开备物箱,取出一盒红塔山扔给边和平。两人的烟都点着了后他说:做警察这行,本身就是个玩命的行当,初当警察的,都是一身的正气,就是常说的以正压邪,这是少不了的,也是必需的。“可光这样不沾喔,你光金光罩体了,那些藏在犄角旮旯里的坏人仍然躲在暗处干他的坏事,依旧是藏在阴沟里下蛆。所以喔,一个真正的警察,都是对他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了如指掌的。在他的辖区里,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他心里都明镜儿似的倍儿清,哪样的该哪样对待,啥时候处置哪个,警告哪个,都有一个自己的小九九。干到这个份上,这才能说算是个警察……”老六把手里的烟深吸一口,嘬嘴细细吐出来。“他石老三从一个刑事警员干到榆树区的副局长靠得啥?不就是他那拼命三郎的劲头喔。可这,也就带来了问题……”老六又卖开了关子。“什么问题?”边和平随附着问。老六斜他一眼,说:“你要利用他们,他们还要利用你喔,那些杂种们是些啥货色,都是吃匪饭儿的地痞无赖下三烂的人渣喔!你较着有两下子了,遇着事儿能拿得起放得下了,可别忘了他们是嗜血的苍蝇,披着人皮的禽兽!从前你是一面对敌,现在却是四面对敌,并且,究竟是谁玩谁,还真个得骑驴看唱本,边走边瞧喔。”
边和平心里暗暗吃惊,不光是因老六把警察这一行说得如此透彻,同时也感到这老六于从前却是判若两人了。正思忖着,老六又道:
“九三年他办案来过我这一次,那时我还不行,正在难头上,可我从他的言谈作派上就觉出他将来怕是顺不了。你猜他对我说什么喔?”
“说什么?”
“他说,‘老六呵,你这是拉屎奔老宅——跑祖坟上来找响(香)呵,放着大城市不住,跑到这盐碱窝子来扑腾啥?!跟我回吧,我在市场上给你开个门面,包你坐着也能搂钱!’实话跟你说喔和平,那时候我就感觉到了这石三儿早晚得跌跟头。”
“他那是跟你逗着玩。”
“逗着玩?”老六胡子一撅,嘴角撇出一丝笑。
老六的一番话,在边和平心里引起了震撼。都是曾经沧海的人了,他觉得,老六虽然可能对当年在兵团时没能一同调到部队去心存芥蒂,可他是一个忠直的人,不至于为那陈年老事而至今耿耿于怀。现在只盼着快些赶到桃园,快些赶到石家,快些找到石老三。红旗车在飞驰,枯色的原野在旋转,近处的景物一闪即逝地划向身后,可远处的树木,村舍却像在跟着车跑,旋转着前进,唯那偏斜着个脸儿的老阳,不温不火的一动不动,既没得光芒四射的高傲,却又非是可有可无的淡漠,只管兀自斜在那里,像个伫在山里的胖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