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双手除了执笔议政,还会点茶。
“那么刺史以为,贾公闾所图是什么?”裴皎然柔柔一笑。
“茶水未成,哪来的答案?”迎上那双潋滟的桃花眸,李休璟挑眉,“难道你心中没有答案?”
白了李休璟一眸,裴皎然轻哂。将筛过的茶沫缓缓倒入越窑青瓷盏中。水瓮在炉上鼓鼓作响,茶香慢条斯理地散出。
“如你所说,独孤忱在这个时候和贾公闾通了信。而他又突然献瑞于今上,想来是因为他害怕了。毕竟他与恩师素来不合。”裴皎然挑唇,眉眼间藏满心计。
武昌黎是朝中世家的首脑,各家联合自成一派,与贾公闾为首的寒门不合。可这并不是简单的士庶争,而是因为贾公闾所依附的对象是内侍监的宦官。
宦官与朝臣不合。本朝吸收前朝教训,从来不会放权与宦官,但至今上这代,内侍监之首张让得今上信任。又因他能力不错,逐渐得了几分权势。
而这些权势造就了,他和朝臣分庭抗礼的力量。
那么独孤忱作为河西节度使,又和贾公闾有着何种关系呢?
水沸,裴皎然移眼。持着白瓷壶斟茶入盏中,茶水汨汨击出一抹嫩绿茶汤。其上乳花好似煎盐叠雪一般,茶香盈满室内。
一盏茶成。
将茶推到李休璟眼前,裴皎然拿着布帛擦拭双手,“茶成。刺史可有答案?”
“我想他献瑞一是为了自保固权,二是为了试探下。昌黎公派你来晋昌,究竟是想干什么。”捧茶饮下一口,李休璟脱口赞道:“这峨眉雪芽的味道不错。”
听着李休璟的话,裴皎然羽玉眉深深蹙起,连带目光也冷了下去。如今摆在面前的是一局困局,而她进退维谷。
见她不说话,李休璟复言,“对于节度使和左仆射而言,裴明府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七品小官,病死于任上算不上大事,而朝廷也不会细究死因。”
倏忽抬眼,裴皎然目光陡然间锐利起来。清丽的面容上浮现出清晰可见的冷笑。
一身雪青圆领襕袍的李休璟,微微一笑。那笑意仿佛风雨将至前为薄雾所遮的毛月亮,“裴明府应当想到,从你决意对王世钊出手开始,独孤忱就会盯上你。同时你也会备受其他人关注。”
一语轻巧放开话中弓弦,直中人心。
裴皎然抿唇,拢于袖中的手攥紧成拳。
她敏锐地捕捉到李休璟话中深意,不由喟叹一声。她太着急于摆脱即将面临的困境,太着急于拔除眼线。无形间将自己推入了另一个困境中。而今想要破局,就得令则他路。
桃花眸沉闭,连带着笼于周身的凌冽,也淹没于暮色中。
“不过你即是我治下的县令,我自然会护你。毕竟你我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有事我也好不到哪去。”
“刺史言重。”
她并不想和李休璟牵扯太深,但如今似乎以他的势力来庇佑。自己的路会好走许多。
“信我。”李休璟轻笑一声,语气中仍有几分揶揄,“如今除了信我,你还有其他方法对抗独孤忱么?官大一级压死人,他拿捏你的法子,可比我多多了。”